“別走了別走了……”她捂住嘴,小聲重複,“留在這裏……”


    聲音一點點沉入漫無邊際的水底。


    “留在我身邊……”


    陡然有了顫音。


    她哭了。她在哭。


    意識到這點後,霍豆掙紮著想站起來。身體上所有疼痛都一下子集中在心髒那兒,密不透風地壓著,喘不過氣來。


    他應該……抱著她,拍著她的肩膀,拭去她的眼淚。可該死的……


    他現在連站都站不起來。


    “別哭了……”霍豆的腦子亂了起來,他在絞成一團的腦仁裏無措地尋找能安慰她的話,“你先休息,好好睡一覺……等你醒來,一切都就好了。”


    “明天……就是我的十九歲生日,至少在那個時候――”


    “咱會帶禮物給你的!”霍豆的心髒縮成一團,他慌張開口時有血從口鼻嗆出,濺得到處都是。他知道她想說什麽,所以不允許她說出來,那個詛咒般的預言,一個字也不行――


    “還有蛋糕……很多的東西,咱陪你過――我一個就夠了……”霍豆張開雙唇,胸膛一起一伏地唿著吸。眯起眼睛時世界就模糊了,有許多――許多的畫麵就在這一片模糊中擁擠著,全都是林檁的,微笑的皺眉的沉睡的,最後定格在哭泣時的。她不讓他看她的哭臉,所以他也隻看得到她縮成一團、不斷顫抖的單薄的肩。


    不停地顫抖,軟軟的哭泣聲一直壓在喉嚨底。


    “不過在那之前,你得耐心地等待一下……”霍豆總覺得自己應該多叮囑她――這個又傲慢又易怒的姑娘,就像一個臨終的父親叮囑他不聽話的女兒,“按時休息,營養餐再難吃也得……咳,”他的聲音停滯了一下,又是一口血,“不要隨便發脾氣了,除了咱……沒人會讓著你的,小檁。”


    他的聲音逐漸消失了。林檁推了推門:“霍豆,你還在嗎?”


    這次沒有迴答了。


    很久都沒有迴答。


    林檁支撐不住身體,靠在門上,一點點軟下來。艷麗的血液從門縫外淌進來,她跪在滿是血的地上,就像跪在一堆玫瑰花瓣上。


    “你讓我一個人死在明天,霍豆……”她泣不成聲,止不住地流淚。


    那些溫熱的液體從眼眶裏一顆接一顆淌下來,流到臉頰、下巴、指縫和手掌。


    最後掉進那攤血裏。


    血液很稠,一點漣漪都沒有。


    ―


    顏涼子和墨梨下了火車後,找了一家旅館住下。


    雙人間。說出這個詞時顏涼子都能感覺到前台接待變得微妙的眼神。


    洗澡時,墨梨提出要幫她。顏涼子拗不過他,最後隻能紅著臉抱膝坐在浴缸裏,任由他撩起水浸濕自己蓬鬆的短發。


    墨梨的手指沿著她的發梢下滑,按在她微微兀起的後頸骨上,手指摩挲著她濕漉漉的頸窩。漣漪不斷的浴水被她的皮膚染成淺粉色,映出他無喜無悲的灰眸。


    “選好了嗎?”他突然問她。


    顏涼子一臉茫然:“什麽?”


    “你想去找墨瀲,還是――”


    她得在他們還有自由之間做出選擇嗎?


    “我去找他。”顏涼子在這事上倒沒怎麽猶豫。


    “嗯。”墨梨低低地應了一聲。


    顏涼子突然有股說不出的負罪感,抓了抓濕透的發絲,小聲問:“那你呢?”


    墨梨托起她的下巴:“怎麽?這麽快就想把我支走?”


    顏涼子急忙否定:“沒有。”


    “那就是不歡迎我?”


    “不是……”顏涼子有點口齒不清了。聽他的意思怎麽是想三個人一起……不管是從肉體承受能力上來說還是從精神承受能力上來說都很困難。


    她最後選擇了一個穩妥的說法:“你要接著迴學校當導師嗎?”


    “不會。”


    顏涼子又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抓發絲的手指不自覺用力了。半晌才幹巴巴地找出一個問題:“說起來……你為什麽會去當導師?氣質不太符合啊……”


    墨梨按住她的後腰,平靜地迴答:“試試行善的感覺。”


    信息量也太大了吧這句話。


    顏涼子推了推他的手:“不用你幫忙了,我自己來吧。”


    墨梨反按住她的手腕:“為什麽不願意?”


    顏涼子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墨梨突然將她按在浴缸上,吻了下來。


    “唔……”顏涼子掙紮起來,身子翻騰,濺出了不少水花。墨梨鬆開她時,她喘著氣看到了他在接衣扣。


    “不久前才做過啊……”顏涼子畏懼地往浴缸裏縮。


    “多一次也沒什麽不好。”墨梨捉住她的身體,從水裏撈出來。


    顏涼子貼在他胸膛上,冷得縮了縮。


    墨梨低下頭,嘴唇貼近她的側臉,有低低的聲音攜著潮濕的水汽鑽進耳朵裏:“我很高興你毫不猶豫地選了我。”


    “什麽?”


    “沒什麽。”他的嘴唇挪過一些,再一次吻住她。


    第70章 養不熟的野獸


    “先生,這樣就好了嗎?”


    “再加朵花吧,對對對,就是那裏。”


    “完成了,先生。”


    “謝謝。”


    傍晚時分,霍豆在烘培店訂製蛋糕。


    神罰結束後,他的身體恢複了一些,雖然損傷的內髒和骨骼尚未痊癒,至少出來買個東西還是不成問題的。


    他答應了她的,要給她買禮物,一同過生日。這個比什麽都重要。


    隻要他還活著,這件事就不能耽擱。


    霍豆為了給林檁設計一個合適的生日蛋糕絞盡了腦汁。林檁喜歡什麽呢?騎射?但是把一尊奔騰的馬倒騰到蛋糕上實在有點不合適。最後他讓製作師塑了一把小提琴在蛋糕上,加以花朵作為點綴。


    乳白的奶油層塗勻在蛋糕上,飽滿得像一個脹起的奶泡,裹了砂糖的奶油花彼此擠壓,重重翻卷的花瓣托起那架巧克力色的小提琴,微凸的邊棱閃爍著可可醬瑩澤潤口的光,仿佛下一秒就會熔化在黃昏餘暉當中。


    很漂亮。


    最後用紙盒包裝起來,遞到霍豆手中。他撫了撫尚還被疼痛折磨的腹部,臉上顯出一點滿意的微笑。


    轉過身時,他看到櫥窗玻璃外麵站著一個男人。落日餘暉鍍在光滑的黑袍上,隔著櫥窗裏各種造型可愛的甜品,一雙狹長的黑眼睛微微眯起來,就像橫臥在草叢裏小憩的蛇。說不出的妖異。


    霍豆無聲地動了動嘴唇:“來抓咱?”


    墨瀲抬起手,做了一個邀請的動作。


    看上去就像伊甸園裏那條罪蛇一樣,或許眼前這個妖怪就是它的後代。霍豆忍不住在心裏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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