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衰老,器官的衰竭,憑借現在的醫療條件是很難逆轉的。


    於老太太命苦了一輩子,也操勞了一輩子,這麽多年的抑鬱,讓她的身體機能就像是一塊兒破抹布一樣,難以修補。


    她幾乎已經耗幹了心血,全靠著一口氣撐著。


    要是沒有丫頭,估摸前些年老太太就已經沒了。


    也就明天晚上的事兒了。


    老太太竭力睜著眼睛,用了好大的力氣,右手食指微微抬了起來,指了指丫頭。


    陳默深吸了口氣,對著老太太說道:“放心吧大娘,有我呢。”


    老太太閉上了眼睛,臉上的皮膚又鬆散了一些。


    “大哥哥,奶奶會死的對吧。奶奶也會住進小土堆裏,隻有難過的時候才能去找她說話對吧。”


    陳默的嗓子有些發幹,他摸了摸丫頭的腦袋,丫頭雖然智力不健全,但是她什麽都懂,她有感情,她知道什麽是死亡。


    對於她來說,死亡就是永遠的離開,就是這個世界上,隻剩下她一個人。


    “嗯。”


    陳默費了好大力氣,才從鼻腔裏擠出這個嗯字。


    丫頭抿著嘴,用力的攥著拳頭,小小的身軀有些顫抖,她微微側過頭,不讓自己哭出來。


    她不知道為什麽奶奶不讓她哭,明明自己很難受,明明感覺眼睛裏的水快決堤了,她還是記著奶奶的話,不要哭,任何時候都不要哭。


    “丫頭,吃飯了沒有?”


    丫頭點了點頭,帶著哭腔說道:“爺爺給的飯,吃過了。”


    “好。”


    陳默一時間沉默了,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麽,本來很能說的他,一時間有些詞窮了。


    晚上陪丫頭待到了八點,陳默和李誌迴了自己的家。


    八點半左右,門檻村的書記和村長來了。


    郝老大遞給陳默一根煙,接過去以後,給陳默點著。


    “陳大夫,我們村合計了,不行就給丫頭送養老院得了,錢我們村出。”


    陳默皺著眉頭,說道:“扯犢子呢,養老院那些老頭要是給丫頭禍害了咋整?”


    郝老二苦笑著說道:“陳大夫,我們也沒辦法啊,村裏上上下下問遍了,誰也不願意收留這孩子。我倆你也知道,喝點兒酒就瞎折騰,萬一傷著孩子也不好。”


    陳默也知道這倆人的難處,但是丫頭的去留問題,他已經和白芷商量過了。


    先給丫頭接到市裏,和他們一起住著,反正家裏也有空的房間了,多一張嘴的事兒。


    以後等丫頭大了再說其他的,要不總不能放著丫頭一個人在村子裏待著。


    有老於太太護著,丫頭還讓那些小崽子禍害了,老於太太一走,有些有心的老跑腿子肯定得犯賤,這個八成跑不了。


    這丫頭,太可憐了,經不起折騰了。


    “孩子到時候我帶走,你們村給我出個證明,到時候我看看去市裏走程序先把這孩子領養了。”


    聽陳默這麽一說,兄弟倆鬆了口氣。


    “陳大夫,你是好人啊!”


    陳默搖了搖頭,說道:“都一綹溝塘子的,我還能看著她不管了,叫了我這麽多年哥哥了,不能白叫了。”


    “老太太的後事你們村兒給辦了吧,老太太的地得給丫頭留著,到時候你兄弟倆幫忙種著,每年除去你倆的人工錢,剩下的打給丫頭。”


    這個要求兄弟倆沒拒絕,本來他們和丫頭的爹關係也挺好的,也算是幫襯一下後輩了。


    “放心吧陳大夫,這事兒你不說我們也得幹。你放心,不要錢,我們全給丫頭。”


    “你可拉倒吧,你沒老婆孩子啊,你一年兩年這樣還行,時間長了你媳婦兒不跟你幹仗啊?一碼歸一碼的,該你的你就拿著。”


    郝老二問道:“陳大夫,老太太大概啥時候走啊?”


    “明天晚上吧,看看狀態咋樣吧,不行的話中午我就給迴春針用了。老太太憋了一肚子話,臨走咋也得讓她說出來。”


    郝老二點了點頭,說道:“行,明天白天我們就去老太太家搭靈棚去。”


    “爐子啥的給整上,順道你們聯係聯係吳斌還有胡老二,我就不摻和了。”


    這是門檻村的事兒,理應讓兄弟倆整。


    “那成,沒別的事兒我哥倆先迴去了。”


    送走了哥倆,陳默倒頭就睡,這兩天有的忙活了,不睡也不行。


    第二天上午陳默去了社區門診,老太太狀態依舊不好,想著等她迴光返照是不可能了。


    看了眼時間,九點來鍾,陳默坐在床邊,對著老於太太說道:“大娘,你是不是還有話沒說啊?”


    老太太點了點頭,陳默說道:“大娘,你正常今晚上就走了,我想問問你,迴春針你用還是不用。”


    老太太又點了點頭,早走晚走對她來說沒區別了,她想交代的事情太多了。


    陳默深吸了口氣,心裏有些不舒服。


    “大娘,十二點的哈,就半個小時,你有啥交代的快點兒說。對了,丫頭我帶走。”


    老太太搖了搖頭,張了張嘴。


    “她自己一個人不行,大娘,你這次聽我的吧。”


    大娘沒給反應,直接閉上了眼睛。


    陳默歎了口氣,出去找了村裏幾個上了歲數的大娘,又上胡老二那拿了壽衣啥的,等迴來以後,已經十一點多了。


    快到十二點,陳默出去抽了根煙,太陽正好,掐滅煙頭,陳默迴了病房。


    “大娘,開始了啊。”


    一連九針,陳默都有些頭暈眼花,大娘的體格子太差了,他盡力了。


    大娘的氣色神奇的好轉了起來,陳默知道,這是大娘最後的生命力燃燒而造成的迴光返照。


    扶著大娘坐了起來,大娘對著丫頭招了招手。


    丫頭抿著嘴,死死的扣著自己的手指頭,不讓自己哭出來:“奶奶。”


    “好丫頭,丫頭你聽奶奶跟你說,奶奶教你的你記住了吧?”


    丫頭用力的點了點頭,說道:“洗衣服肥皂要打一遍再搓,投兩遍水清了擰幹了晾上。外麵衣服髒了就換,裏麵衣服一天一換。”


    “肚子疼之前要墊上衛生巾,得喝熱水。”


    “雞鴨每天喂三遍,長得快,雞蛋早晨晚上撿兩遍。”


    “不要上河套邊上,不能讓外人進家裏,不能讓男人碰自己的身子。”


    “蒸大米飯的時候。。。。”


    看著丫頭一板一眼的背著這些日常中在尋常不過的小事兒,陳默的眼睛瞬間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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