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是老舅王震打來的。


    小舅聲音有些沙啞,說的很平淡,但是陳默能感覺到小舅聲音裏的顫抖。


    “啥時候的事兒啊?”


    姥爺對陳默不好,母親家那邊的親戚,除了老舅以外,他沒有一個得意的。


    即便關係不好,但是聽到姥爺去世的消息,他的心裏還是一陣抽痛。


    “剛走不一會兒,殯葬的過來了,我尋思問問你啥時候迴來。”


    前一陣老舅說了一嘴姥爺不咋舒服,但是沒說多嚴重,沒想到這才幾天的功夫,人就沒了。


    陳默是恨姥爺和姥姥的,即便當年老爺子勸過陳默很多次,陳默還是難以麵對姥爺姥姥。


    “按理說我應該帶媳婦兒迴去一次的,本來我還尋思明年迴去,沒想到姥爺走的這麽急。”


    “哎。”


    老舅歎了口氣,說道:“小默啊,別恨你姥爺了,行不?”


    陳默苦笑著說道:“還有啥恨的,我姥爺都走了,不恨了。”


    “那行,你看看你啥時候迴來啊,我去車站接你。”


    陳默看了眼白芷,又瞅了瞅她的大肚子,說道:“我一會兒開車迴去吧,這個點兒也沒車票了。”


    “白芷月份兒大了,就不跟著迴去了。”


    “行,別折騰白芷了,懷孕了趕白事兒不好,容易衝著。你路上一定注意安全,慢點兒開。”


    掛了電話,白芷問道:“姥爺走了?”


    陳默點了點頭,有些悵然若失的摸了摸兜。


    白芷掏出陳默的煙,給陳默塞進嘴裏。


    “我去陽台抽。”


    “在這抽吧,一根兒不耽誤事兒。”


    陳默點了點頭,點上根煙,說道:“我給四叔打個電話,這兩天兒讓三叔跟著你,有啥事兒你就給我打電話。”


    “嗯呢,你跟四叔說吧,你放心吧,我肯定沒啥事兒。”


    陳默掏出手機,給老四打了個電話。


    老四也是小叔手底下的人,前天剛從海南迴來,陳默給那群老夥計找了兩個商場的美食城,讓老四迴來幫忙打理。


    約好了時間,陳默靠在沙發上,看著黑屏的電視,目光有些茫然。


    “小時候姥姥姥爺對我挺好的,雖然他倆不同意咱爹咱媽的婚事,後來我出生以後,他們也就接受了。”


    “那時候大舅二舅也稀罕我,總給我買汽水兒和冰棍兒吃。”


    “後來咱爸咱媽去世了,姥爺帶著大舅二舅過來鬧事兒,要分遺產。”


    陳默搖了搖頭,說道:“我那時候那麽小,啥也不懂,姥姥姥爺還有大舅二舅沒有一個人問我難不難過,也沒人說要帶我走,就是想要家產。”


    “廠子的名字都是咱爺的,當時也沒有啥股份啥的,咱爺是法人,家產肯定不能給他們。”


    “他們來了好多次,鬧了好多次,那時候小舅才上初中,小舅抱著我一直哭,說他沒有姐姐了,說讓我放心,等上完初中,他就不念了,照顧我。”


    白芷心疼的抓著陳默的手,安慰道:“沒事兒,都過去了。”


    陳默點了點頭,說道:“對啊,都過去了,爺爺當時跟我說過,哪怕他們說帶我走,他也會毫不猶豫把廠子給他們,但是他們沒有。”


    “當時二姑大姑要養我,咱爺沒讓,後來爺爺走了,我就去了小叔家。”


    “錢這東西,有時候比親情重要。”


    白芷歎了口氣,這是陳默第一次跟他說姥爺家那邊的情況,她一直知道陳默對姥爺家的人不待見,沒想到原因是因為這個。


    “都過去了,人都走了。等你到了以後,別和咱姥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畢竟咱們就那一個老輩兒的了。”


    “知道,放心吧,我先下去了,你晚上要是害怕就喊咱姐過來陪你睡覺。”


    “我怕啥啊,你快去吧,讓四叔慢點兒開車。”


    下了樓,陳默開著車出了小區,等了五六分鍾,四叔來了。


    “你先睡一會兒,等到了我喊你,這兩天有你忙活的。”


    陳默點了點頭,說道:“行,等到了那邊,你就找酒店休息。”


    姥爺家是濱城的,靠海,兩口子都在造船廠工作。


    大舅二舅倆人都是機關的,小舅是大學老師,家庭條件都不錯。


    老兩口一個月退休金加一起一萬多,陳默怎麽也想不通,為啥當時他們非得拚了命要母親的家產。


    車上了高速,陳默閉著眼睛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夢中,他來到了濱城的那個老機關小區,一個頭發花白穿著中山裝,板著臉的古董老頭背著手站在單元樓門口,手裏拎著一個塑料袋。


    陳默的身子猛地一顫,他張了張嘴,姥爺兩個字怎麽也張不開嘴。


    姥爺對著他招了招手,板著的臉慢慢鬆弛,露出讓陳默熟悉不已的笑容。


    陳默紅著眼睛慢慢的走了過去,姥爺從塑料袋裏拿出一個大櫻桃,張了張嘴。


    張開嘴,姥爺把櫻桃塞進他的嘴裏,陳默一咬,甜甜的汁液在嘴裏爆開。


    濱城的櫻桃一如既往的好吃,肉質飽滿,汁水甘甜。


    見陳默吃完了,姥爺拿出一個手絹,伸出手遞了過去,陳默習慣性的把櫻桃核吐了出來,姥爺收起手絹,又掏出一個櫻桃,塞進陳默的嘴裏。


    陳默的鼻子一陣酸澀,視線也漸漸的模糊。


    記憶中,姥爺總是穿著一身灰色的衣服,衣服一塵不染,他的口袋裏,總是能掏出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


    濕漉漉的海星,吐著泡泡的小螃蟹,還有瓶子裏裝著的張牙舞爪的小黑魚。


    他沒穿過中山裝啊,一次都沒有。


    中山裝不好看,一點兒都不好看。


    陳默看著滿臉笑容的姥爺,張開嘴,帶著哭腔喊了一聲:“姥爺。”


    姥爺笑著點了點頭,伸出滿是皺紋的手,顫顫巍巍的摸了摸陳默的臉,然後一臉寵溺的摸了摸陳默的腦袋。


    他張了張嘴,沒有發出一絲聲音,但是陳默卻從他的口型裏看出六個字。


    【姥爺對不起你。】


    陳默拚命的搖著頭,小時候姥爺對自己的寵愛不是假的,那種真心實意,是他能夠感受到的。


    “姥爺,我錯了。”


    “姥爺,我想你了。”


    老爺子對著陳默點了點頭,伸出手擦去陳默臉上的淚痕,然後把手裏的塑料袋遞給陳默。


    他轉過身子,進入了單元門的門洞,臨進去之前,他轉過身,對著陳默擺了擺手。


    陳默猛然驚醒,他身上的塑料袋突然掉在地上,通紅的櫻桃撒了一地。


    #謝謝大家的關心,我挺好的,沒事兒。生老病死我看的很開,但是還是難以平複自己的心情,希望大家有時間多陪陪老人,因為實在不確定哪一麵就是最後一麵了。今天三更,祝大家五一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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