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搖了下頭,“尋露不是那樣的女孩。她是那種要麽一開始就正大光明地出現,要麽從頭到尾就壓根不會露麵的女孩。偷偷摸摸這種事,她是做不來的。”


    初凝翻了翻白眼,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也不知道是我的耳朵瘋了,還是你真的遇到過這樣的人……”


    ·


    我和她上樓,收拾了行李。


    在離開酒店時,我下意識地迴望著這座坐落在市郊,裝修得美輪美奐的五星級酒店,因為這可能是十年裏,我距離尋露最近的地方。


    隻可惜到最後,一切終究隻是一種奢望。


    “走了!”初凝一邊朝一輛駛來的計程車揮舞著手,一邊轉過身對我說道。


    我依舊癡迷地望著這座金碧輝煌的酒店,看著那些匆匆吃過午宴的賓客開始從大廳三三兩兩地出來。


    在我即將上車的瞬間,突然間看到一個身穿灰白方格西裝,打著紅色領結的小男孩正朝我迎麵走來,他的一隻手被一個女人牽著,另一個手在不停地甩弄著一枝白色的花。


    那花拂過我的衣袖,擊中了我的手指,那男孩兀自不覺,我卻忍不住渾身戰慄起來。


    因為那花我極熟悉,正是白色萊氏唐菖蒲,那是尋露最喜歡的花。


    “這花哪來的?”我條件反she般抓住了那小男孩的手臂問道。


    那個看起來才不過四五歲光景的小男孩,被嚇得一陣哆嗦,隨後便“哇”得一聲,山唿海嘯般哭了起來。


    “不好意思……”我自知失態,連忙對把孩子一把攬在懷裏,目光警惕的女人滿懷歉意地一笑,隨後解釋道:


    “我就是想知道這花是哪來的?我也想要一枝。”


    從外貌看像是那孩子母親的女人愣愣地觀察了我幾秒,最後大概認定我真的是隻對那花感興趣,便鬆了口氣說:


    “在新娘的化妝間,還有很多……”


    說完,便拉起孩子的手匆匆離開了。


    我擦了擦額頭的汗,也顧不上拿行李,轉過身便朝著酒店跑去。


    在大廳找前台打聽了化妝間的位置之後,也不敲門,直接闖了進去。


    結果,裏麵空無一人。


    正好婚禮的司儀從我身後經過,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問:


    “化妝間的人呢?”


    他表情詫異地看著我,“新娘嫌這化妝室不幹淨,用了樓上一處套房,作了臨時化妝室和換衣間。你不知道?”


    我尷尬地一笑,也不解釋,在向他問清了樓層之後,便又朝電梯間跑去。


    在電梯將要合上的一瞬間,初凝突然拖著行李箱闖了進來,表情疑惑地問:


    “怎麽了?”


    “說不好!”我滿頭大汗地迴答道。


    在到達十六層之後,那個套房的門正好是打開的,一行人正在裏麵圍著尋雪說笑。


    那套房內簡直稱得上是一間裝修雅致的花店。牆壁四周被滿滿當當的玫瑰百合占滿,茶幾上擺放著幾個圓形的白玉水盤,裏麵是造型迥異,風格雅致的各式插花。


    滿天星,香水百合,幹枝,非洲ju,還有一種從未見過的開滿了紫色小花的花枝被同時固定在了一個劍山上,四周僅以紅色玫瑰花瓣點綴。同時,毫無例外的,每個水盤裏都用一枝盛開的白色萊氏唐菖蒲作為第一主枝。


    那是尋露插花時的獨特習慣。


    那花就如同人的靈魂一樣,向我宣示著她的存在。


    “你怎麽到這來了?”尋雪詫異地問。


    “找尋露。”我不動聲色地說。


    “你瘋了吧?”她對著鏡子摘下鑽石耳環後,不慌不忙地直視著我的眼睛說:“你隨便找好了……”


    “不用了,已經找到了。”


    在離開那個房間前,我笑著對她說。


    ·


    在電梯門關上的剎那,我的眼淚開始順著眼角不停地流下,我渾身顫抖著,不停地擦拭著,可無論如何也擦不幹淨。


    初凝開始時隻是默默無言地看著我,最後從包裏拿出一包紙巾來,沉著臉幫我擦起了眼淚。


    “你好歹也是知名企業的ceo,能不能有點出息!”


    “你不知道,她來過……”


    “來過?在哪呢?”初凝吃驚地問。


    “不是人來過……人是沒來的……但是把花送來了……”我最後結結巴巴地說道。


    ·


    出了電梯之後,我直接找到了剛才那位司儀,詢問他化妝間鮮花的來處,那司儀也說不清楚,說這事不歸他管。


    我又去問了婚禮策劃公司的負責人,才得知那些花是這酒店的插花師免費贈送的,全是今天早上從附近山裏拉來的新鮮花朵。


    “免費……山裏……插花師……”那感覺自己像在持續了十年之久的迷霧中忽然摸到了一絲清晰的脈絡。


    經過一番周折,我最後終於找到了這座酒店專門負責拉花的貨車司機。


    ·


    司機是個年輕的小夥子,圓臉,一副稚氣未脫的樣子。


    我撒謊說自己非常喜歡這位插花師的作品,想要登門拜訪,沒想到對方並不買帳。


    “那位師傅不太喜歡別人拜訪……”他猶豫著說。


    “隻見一麵……一麵就好,哪怕隻能遠遠地看一眼,也行。”我從錢包裏拿出足夠數量的紙幣,“見到之後會再付給你另一半。”我承諾道。


    十分鍾後,我成功地坐在了他貨車的副駕駛上。


    初凝則一臉鄙夷地站在車窗下,“你這人簡直是不擇手段,讓人噁心。”


    我看著她,一笑。


    “在這個拜金主義的社會裏,總還有那麽一兩點讓人放心的地方。”我低聲對她說道。


    她突然從鼻孔中“哼”了一聲,不服氣地用高跟鞋踹了一腳車門,道:


    “開門,我要上車!”


    我看了一眼異常狹窄的駕駛室,“算了吧,坐不下。”


    “我不管,我就要上車!”


    最終,我還是敗下陣來,表情無奈地看著她硬是在逼仄的空間裏擠出了自己的一方天地。


    “我一定要見識見識那位讓我們林總朝思暮想了十年的花藝師。”她擠眉弄眼,怪腔怪調地解釋道。


    ☆、藍楹花穀


    貨車慢悠悠地沿著小路,向京郊的山裏開著。


    我望著遠方空懸的三四點鍾的太陽,忍不住催促道:


    “能快點嗎?師傅!”


    小夥子看了我一眼,狠踩了一腳油門,隨著微噪的引擎聲,貨車快速地飛馳了起來,行駛了大約半個小時後,山路難行,他不得不微微放慢了速度。


    隨後又在京郊的山間小道上轉悠了一個多小時,才轉入了一個山穀裏。時近黃昏,山穀中一片空濛的暮色,然而穀內的景色卻讓我和初凝同時陷入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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