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幻想著她會感動流淚,會迴心轉意,會突然留下,把早已變質的一切都收拾幹淨。


    可是,她是尋露啊,是那個一聲不吭把自己的第一次給了我,卻一句話也沒有解釋過的尋露;是那個明明痛得要命,卻硬是強忍著,同我幹了一夜的尋露;是那個明明手指清白,眼眶通紅,卻硬是陪著我轉完了整個納木錯的尋露。


    她還會迴來嗎?


    ……


    答案,誰都明白!


    隻是,我不願承認而已。


    我從床上爬了起來,緩緩走向陽台,最後坐到布滿灰塵的紅色懶人沙發上,呆呆地望著枯萎已久的非洲ju出神。


    片刻後,不禁想起了另一個在火光裏枯萎已久的女孩。


    花開花落終成灰,而她,連花都沒來得及開,就已經成灰了。


    “噯,林秋,想知道我許了什麽願嗎?”


    “我可是對菩薩許了很不好的願望呢!”


    “我對菩薩說:希望你跟尋露快點分手,為此……我願放棄所有。”


    記得她說起這些話時,忽然抬起了頭,表情毅然地望著我的眼睛,她當時應該是想更勇敢一點的,好方便我完全讀懂她的決心。


    隻是她或許沒有想到,自己眼眶裏已經蓄積了太多的委屈和傷痛,那裏搖搖欲墜,像懸在天上的堰塞湖。


    她的眼淚在頃刻間飄下,落在我的胸口。


    那眼淚,溫熱,cháo濕,像極了江南的春雨。


    “蕭蕾,你真的做到了。我們,真的分手了。


    或許人一輩子,隻認真地許一次願就夠了……”


    隻是,值得嗎?


    ·


    我躺在懶人沙發上,什麽也沒蓋,就那樣迷迷糊糊地一直睡到了天明。


    起來時,望著天上明晃晃的九點鍾的太陽,隻感覺渾身冰涼,沒有一點力氣。


    在洗漱間,我匆匆洗了把臉,發現尋露用過的化妝品還整整齊齊地碼在原處,隻是有幾瓶原來澄澈的液體如今已經變成了灰白,散發著一股怪味。


    在關門離開的剎那,我對著屋內的空氣說:


    “我走了,尋露!


    你的化妝品……時間長了,壞掉了,我丟了。


    看來不是所有的東西都適合用來懷念的……”


    ·


    畢業之後,我在外麵兜兜轉轉了半年,可一份工作也沒找到。


    或許不是因為找不到,而是每一次被通知參加麵試時,我都突然失去了興趣。


    我之所以上大學,之所以學了管理類專業,就是因為有個女孩跟我說過她不想出來工作,需要我賺錢養家。


    可是,現在她走了,家空了,有些東西塌了,而那東西,我用工作又重建不了。


    最後在外頭徘徊了半年之後,臨近春節時,我迴了家。


    ·


    春節剛過,幾乎所有人都還窩在家裏度假,我突然接到了一個高達打來的電話,就同他約在了一家全年不休的餐廳吃飯。


    我提前出了門,百無聊賴地在街上轉了一圈之後,提前去了那家專門做鐵板燒的海鮮餐廳。


    剛占好位子,便看到黑子和高達從門口進來。


    “發型怎麽捨得變了?”我指了指黑子光溜溜的額頭。


    “人總是要變的嘛!”他笑嗬嗬地說。


    隨後黑子和高達點了些海鮮,我點了份牛肉,服務員上了食材之後,料理師開始在半圓形的工作檯上做了起來。


    “最近你們倆忙什麽呢?”我好奇地問。


    “跟著他老子打工呢!”高達說。


    “老頭子的生意越做越大,有些事交給外人總不太方便。”黑子笑著解釋道。


    “能有一個這樣的老子,你也算是前世燒高香了。”我忍不住調侃道。


    黑子隻是笑了笑,沒有說話,反而是高達接過話茬問:


    “你呢?做什麽工作呢?”


    “幹偵探呢!”我自嘲道。


    他們兩個人同時沉默了一下。


    “尋露還是一點消息也沒有?”黑子問。


    我苦笑著搖了搖頭。


    “滋……”,隨著料理師用明晃晃的鐵板刀壓向魷魚,瞬間香氣撲鼻,我的腸胃卻突然不舒服起來,四年前的一幕攸然閃現。


    殯儀館停車場的寂雨,蕭蕾的遺體火化時的怪異香味,煙囪中冒出的黑色煙霧,還有三個懵懂的,第一次明白了死亡真正含義的悲傷的少年。


    扇貝和魷魚很快就做好了,我隻一邊吃著扇貝裏的粉絲,一邊喝著啤酒,對其餘東西看也不願多看一眼。啤酒如初融的雪水般冰涼,一杯下肚,感覺整個胃囊都縮成了一團。


    “噯,你們倆怎麽比原來瘦多了?”我看著他倆青筋暴露的手臂,忍不住調侃道,“這是泡了多少妞?能累成這樣!”


    其實我本來是想說點輕鬆的話題來緩和氣氛的,沒想到他倆隻是對望了一眼,最後誰也沒吭聲。


    如果是放在原來,他們肯定會得意洋洋地自吹自擂一番——什麽自己去年和36e的係花大戰了幾百個迴合啦;夏天在酒吧搭訕成功的女孩下麵如何如何粉嫩啦;晚上讓新交往的女朋友高-cháo幾次啦等等,簡直不一而足,花樣百出。


    而今天,他們倆卻突然變得沉默起來。


    “怎麽,從良了?”我吃驚地追問道。


    他們兩個卻隻顧低頭吃東西,一句話也不肯說。


    “要說你們倆能從良,我覺得把我的老二切下來讓你們煎著吃都比這事靠譜。”


    高達和黑子卻突然停止了沉默,同時放下了筷子。高達把左手放在玻璃檯麵上,黑子隨後把右手輕輕地搭在了上麵,兩個人相視一笑,眼神曖昧異常。


    “我糙……”


    ·


    “我們不是gay,”高達小聲地解釋道,“或者說與一般意義上的gay略有不同。”


    “嗯。”


    “愛情的目的無非有兩種,一種是性,另一種是徹底的信任和陪伴。我們隻是選擇了後一種罷了。”


    “嗯。”


    “我們還是會去酒吧,還是會找女孩搭訕,還是會同她們睡覺,隻是我們不再同任何人談情說愛了而已。”


    “真的打算一直這樣下去?就這樣……一直不結婚……兩個人?”


    “就這樣下去又有什麽不好?那些想結婚的人無非是想用一種方式永遠地結束掉寂寞,可是她們成功了嗎?


    在跟我和黑子上過床的女人裏,結了婚的少婦多得是,而且是我和黑子最喜歡的類型,你知道為什麽嗎?


    因為越是結了婚的人,就越是寂寞得要命,而那種寂寞又隻能用另一種更興奮,也更罪惡的寂寞來消解。”


    我點了支煙,表情略微不屑地聽著高達侃侃而談。


    等他自問自答著說完,我卻突然沉默起來。


    最後忍不住嘆了口氣,“你們倆……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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