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問他:為什麽叫雪淚鳥呢?這名字這麽怪。


    他突然吼道:我說它叫什麽便叫什麽,我有為它命名的權利!


    然後我和他同時沉默了下去。


    等到雪停了,我又開口問他:那它唱的是什麽歌?


    他說:這鳥不會唱歌,它所唱的不過是無人理解的孤獨罷了。


    當時的我隻是點頭,不敢再繼續問他,’你剛才不還說它一生隻唱一次歌的嗎?怎麽它又突然不會唱歌了呢?’可是我始終沒敢問,怕他又突然發起什麽無名火來。


    是個怪人吧,那傢夥?”白薇笑著抽迴目光望著我問,眼神裏夾雜著一些與笑容毫不相稱的東西。


    “嗯。”我不知道該如何迴答,隻能這樣簡短地附和她。


    白薇沉默了少頃之後打了個電話。


    “車已經安排好了,你們給司機指路就行了,畫也已經放在了車上,坐大巴的話你們也不好拿。”


    我和尋露趕忙向她道謝。


    車很快開到了美術館門口,是一輛福特的七座越野車,司機是個身材中等,體態發福的中年男子,在上車之前我迴過頭同白薇說:


    “不過我覺得還是‘雪淚鳥’好聽些。”


    白薇隻是點了點頭,微微一笑。


    原來,練達如白薇的女人,也會笑得這樣淒楚!


    ·


    時間過了十一月,我忽然想起尋露二十歲的生日馬上就要到了。送她什麽樣的生日禮物便成了十二月最大的課題。


    我二十歲生日時,她送了製作精美的國外某個奢侈品牌的手工皮帶。大概她為此也是動了不少心思的,替戀人選生日禮物真的是一件非常費心費力的活,我一連幾天的冥思苦想也沒有得到滿意的答案。因為尋露不同於一般的女孩,不是一束玫瑰加上耀眼的珠寶就可以敷衍的類型。


    我開始頻繁地逛街,逛手工藝品店,看新聞,搜淘寶,一個月過去了,最後卻兩手空空,一無所獲。直到後來偶然經過一個珠寶店的櫥窗,看到了一款巴西白水晶的水滴項鍊,才突然把她的生日禮物確定了下來。


    那項鍊是鉑金的,吊墜的水晶造型別致,淺淺彎彎,曲線與清晨葉尖垂露一般無二。在不到一秒鍾的時間裏我便認定了它就是尋露最想要的生日禮物。最後在支付了半年生活費之後,我終於順利地拿到了它。


    然後一個人高興地從步行街,一路跑迴了大學城。


    ·


    尋露二十歲的生日,仍是不改之前的格局。兩個人,一個十寸的生日蛋糕,一桌豐盛的中西混搭的美食。


    我在蛋糕上插上了全部二十支蠟燭,尋露不知從哪買來了六瓶紅酒。


    “每人三瓶,不醉不休。”她格外豪氣地說。


    “先互相立個遺囑好嗎?”我提議道。


    “不許說怪話!”她挑著眉不滿地斥責道。


    在我全部點燃了二十支蠟燭後,尋露起身熄滅了餐廳的燈,整個房間瞬間陷入黑暗,隻有二十支燭火隨著初冬的涼風搖曳。


    “二十歲生日快樂!”我笑著說,並輕吻了她的額頭。


    “謝謝!”燭火下的尋露笑靨如花,十指緊握地許過願後,一下吹熄了所有的蠟燭。


    在唯一的光亮熄滅後,我和她相對在黑暗中坐了很久。我等待著尋露起身開燈,但是尋露卻一直沉默著,既不說話,也不開燈,隻是在黑暗裏靜靜地坐著。


    “許了什麽願?”我問。


    “真想聽?”


    “嗯。”


    “我想過一個沒有燈光的二十歲生日。”她語調平靜地說。


    “隻有這個?”我驚訝地問。


    “嗯。”


    “沒問題。”我把項鍊拿出放到她的麵前。


    “生日禮物?”她用細細的聲音問。


    我在黑暗中點了下頭。


    她拆開包裝後把項鍊拿在手裏,借著後樓的微光細細打量著,露水狀的吊墜在黑暗中輕搖,勾畫出一抹晶瑩剔透的華彩。


    “好漂亮。”尋露語調戚戚地說,“能給我戴上?”


    我站起來,走到她的身後,在黑暗中摸索了很久,終於把項鍊輕輕係在了她白皙優美的脖頸上。


    我拿起醒酒器,往高腳杯裏倒入了些許紅酒,尋露端起酒杯主動與我碰了一下。


    “謝謝你,林秋!二十歲的生日,在你的陪伴下以這種方式渡過,算是完美的謝幕了。”尋露仰起頭喝光了杯中所有的紅酒後說道。


    “過了二十歲難道就不叫青春了嗎?”我不解地問,又隨手為她倒入了些許紅酒。


    “在我看來,所謂的青春不是用具體的年齡來界定的,而應該是用某個事件來界定的。有些人也許一生都在青春期,有些人也許根本就不曾擁有過青春期,而我的青春期到今天為止,算作最後的終結。”尋露說完再次同我舉杯相碰,又是一飲而盡。


    “林秋,我們分手吧!”


    她突然說道,語調平靜,我執杯的右手忽然懸空。


    原來同一切的幸福相似,世間一切的分離,也總讓人猝不及防。


    ☆、分裂完整


    我身體僵直地盯著黑暗中的尋露,意識在忽然間全部抽離。


    “我們分手吧……”她執拗地再次說道。


    “為什麽?”我表情茫然地問道。


    “還記得我說過,因喜歡而相守,在不討厭的時刻分別,便是世間最美的相逢?”


    “就是說,現在再不分開,你就要討厭我了?”


    尋露沒有迴答,算是默認了。


    “這算什麽……”我苦笑一聲,望著桌上的法餐和杯中的紅酒問:“散夥飯嗎?”


    “你可以這麽理解。”她繼續隱藏在黑暗裏言語冷淡地說。


    原來這一切她早就準備好了。


    紅酒、青口、薄荷義大利麵,以及這場剛滿二十歲時的分手。


    “是因為蕭蕾嗎?”


    “不全是。”她輕啜了一口紅酒,“如果蕭蕾還活著,你們還相愛著,我想我還是喜歡你的,並且會一直喜歡下去。”


    “為什麽?”我吃驚地望著她模糊不堪的身影,“難道像愛情競賽一樣,誰先放手便是認輸?”我蜷縮了一下身體,感覺身上每一根骨骼都是疼痛的。


    “當然不是!”


    “那是為什麽?”


    尋露突然沉默起來,沒有迴答。


    “但我還愛著你啊……”我繼續說道。


    “我知道。”她輕輕地說,聲音淒楚。


    “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的。”


    “我知道。”


    “今後全心全意隻愛你一個人。”


    “我知道。”


    “我……”


    “你說的我都知道!”她突然打斷我說,“我相信你會對我好,今後會全心全意隻愛我一個人,會同我結婚,組建家庭,養育孩子,但是,你能忘了她嗎,林秋?你能忘記蕭蕾嗎?用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也好,你能忘了她嗎?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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