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承認他是個詩人,是個不太靠譜的喇嘛,就不矛盾。在政治上,他是個囚徒,在生活上,他是個失意的男人。他註定成不了佛,他知道自己成佛的道路已經被人堵死了,所以縱情聲色便也沒什麽不對。”


    “不要說一些我聽不懂的話。”蕭蕾用雙手捧著杯子平視著我,“有時候我真覺得你這人聊天的水平,簡直傻到可怕。”


    我尷尬地笑了笑,不再說話。隻是對著桌上顏色鮮亮的羊排大快朵頤。巴拉巴尼的分量很大,蕭蕾隻吃了其中一小塊就停下來,擺弄著手上的綠鬆石手鍊。


    “噯,對了,瑪吉阿米是什麽意思?”我突然想起門口那塊醒目的黃色招牌來。


    “未嫁的姑娘,或者是……美麗的遺夢。”蕭蕾看著菜單的簡介說。


    ·


    吃過飯,我和蕭蕾去了大昭寺。


    大昭寺與其他寺廟的不同之處在於一般的寺廟都是遊客,而這裏,都是信徒。


    進了寺門,幾乎所有人都按照順時針方向有條不紊地移動著,其中多是身穿藏服,手執轉經筒,口中不斷低誦六字真言的老者。他們幾乎每個人都麵無表情,卻又透著一股逼人的莊嚴。


    我和蕭蕾被這森嚴的氣氛嚇了一跳,不敢到處亂竄,循規蹈矩地跟在人流後麵,在囊廊的轉經道上按照順時針方向流轉,不時用手指撥動著立在牆邊的巨大金色轉經筒。


    我和她就這樣隨著人流走了一圈又一圈,從正午一直走到了日暮,直到太陽落山後,才從大昭寺出來。


    到了旅館,蕭蕾一下癱倒在床上。


    “我們是不是走了有四五個小時?”她確認道。


    “嗯,甚至更長。”


    “是不是覺得特傻?人家轉經是為了積攢功德,我們就這麽跟著轉是為了什麽?”


    “誰知道呢?”我笑著說,“心裏舒服就行。”


    “在那裏,是比在別處舒服多了!覺得自己無欲無念,清澈透明,真想就那麽頌著佛號,一圈又一圈無始無終地走下去。”


    “我也一樣。”我附和道。


    “那能捨得你的瑪吉阿米?在這裏一直陪著我。”她笑著調侃道。


    我沉默了一下,不知道該如何迴答。因為無論如何迴答,她都不會相信。


    最後,隻能一笑了之。


    “林秋,如果我知道這世上有哪個地方是你願意隻同我在一起的,不管那地方多高,多遠,多髒,多亂,我都願意同你一起去。非洲也好,美洲也好,但凡有那麽一個地方,該多好……”


    我依舊感覺無話可說,隻是斜靠在牆上,低著頭,默不作聲地抽著煙。


    “明天陪我去納木錯吧?去了,我們就迴家。”


    我苦澀地笑了笑,不知道她說的“家”是指哪裏。


    我和她之間,哪還有家可迴?


    ☆、雙色美瞳


    “我累了,晚飯你一個人吃吧。”她從床上敏捷地翻了個身,站起來,便同我擦肩而過。


    “好……”我淡淡地迴答著,說完便頹然地靠牆坐在地上。


    我看著房門被她輕輕地帶上,聽著從隔壁房間傳來細微的開門聲,腦子裏一片空白。


    我不知道自己這樣在黑暗中潛伏了多久,直到窗外燈火通明,響起小販響亮的叫賣聲,才終於從地上站起來,洗了澡,喝了一瓶礦泉水,躺在床上沒多久便進入了死一樣的長眠中。


    再次醒來,房間內混沌而黑暗,像是靜止的墨水一樣。


    我拉開窗簾,外麵皎月當空,繁星滿天,我摸出手機一看,是淩晨四點多,正是拉薩最安靜的時刻。


    我重新躺倒在床上,想繼續睡眠,但卻一直持續著似睡未睡,似醒未醒的狀態。


    我的四肢百骸蘇軟而溫暖,充斥著繼續享受棉被的衝動,但唯獨那個地方……那個很難說清楚的地方,躁鬱而孤單,讓我感覺一直被石頭壓著,難以進入深層睡眠。


    在床上躺了良久之後,我隻能無可奈何地起身洗漱,然後裹著浴袍出來,靠在枕頭上望著夜色下的八廓古城。


    忽然,我心裏生出一絲厭煩來,並同時對那厭煩感到無可思議。


    我同一個美麗的女孩跑來了萬裏之遙的西藏,這裏有最藍的天,最清的水,最潔淨的空氣,我每天吃著好吃的食物,看著雄渾美妙的風景,理論上,這是一個忘憂的地方。


    可我的內心,此刻卻偏偏生不出一絲驚喜,它空懸在那裏,冷得像窗外的月。


    ·


    不久之後,窗外擠進了第一絲光亮,清晰的敲門聲也隨之傳來。


    我打開房門,蕭蕾背著包站在門口,穿了一身顏色鮮艷的紅色連衣裙。


    “這麽早?”我打著哈欠問。


    “反正橫豎睡不著,不如早去一會。”


    她說話時,眼中隱約有紅光閃過,開始我以為是幻覺,直到微微歪了下頭,換了個角度,發現她的一個瞳孔確實是紅色的,而另一個還是昨天的冰藍色。


    “今天的美瞳……好特別。”我別扭地感嘆道。


    “是特意戴了兩種不同顏色的美瞳,一片藍色,一片紅色,好看嗎?”她湊到我身前問。


    她的左眼深藍,右眼火紅,這兩種分裂的顏色戴在其他人眼中應該是極為怪異的,但是偏偏放到蕭蕾眼裏卻沒有太多的違和感,反而像是湖麵上盛開的紅蓮一樣,有一種極為動人的感傷。


    “好看。”我老實說道,“這樣的美瞳,全世界隻有你戴上才好看。”


    “為什麽?”


    “因為一般人壓製不住這種分裂的美感……”我語調含糊地說。


    “真的覺得好看?”


    “真的。”我點點頭,“隻是怎麽想的?一般人不會戴著兩種不同的顏色……”


    “藍色是納木錯的顏色,紅色是我的顏色。不覺得這種日子,應該用什麽方式慶祝下?”


    “隻是一種慶祝儀式?”我正收拾著床上的衣服,聽見她的迴答,忍不住迴頭驚訝地問。


    “算是吧。希望你能記住我,記住今天的我,記住我眼中同別人截然不同的顏色。”


    我禁不住停下手來,迴過身望著她,她正緊貼著牆上的金色壁紙站立著。


    我走到她身邊,把臉探到離她眼睛十公分左右的地方,努力把她今天的模樣,一片一片記在腦子裏。


    “你幹嘛?”她忽然推開我,生氣地問。


    “沒幹嘛啊……”


    “你……忽然……那麽認真幹嘛?”她結結巴巴地說。


    “我……”


    “不是啊,不該是這樣的啊!你那麽認真幹嘛?”蕭蕾憤怒地看著我,眼眶中蓄滿的淚水已經順著臉頰洶湧流下,“你……是不是想著……馬上就能跟我分開,永遠……永遠都不要再見到我了,所以才會那麽認真,那麽聽話,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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