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秋,人生來孤獨,又禁不住誘惑,所以常錯失摯愛,然而,我們生而為人,錯過總是在所難免。將來,如果我們錯過了,便錯過好了。一旦離開了,就不要迴頭。因為迴眸處,你曾深愛的那人,即便穿著布衣,打著黑傘,也早已被流年換了模樣。迴首舊愛,我們能看到的隻有裂隙,沒有白頭。因喜歡而相守,在不太討厭的時刻分別,便是人間最美的相逢。”


    尋露的話讓我忐忑的內心在忽然間平靜了下來。


    我躺在金色的沙灘上,閉上了眼,唿吸裏全是海風和尋露身上淡淡的香水味道。


    ·


    入學不久,就開始了軍訓。


    每天在烈日下走正步,喊口號,我們這些脆弱的高中靈魂在持續的肉體折磨中逐漸變得粗糲起來。


    大學生活,也在軍訓閱兵之後逐漸走向了正軌。


    ·


    在閱兵結束後的傍晚,尋露在餐廳突然問我:


    “知不知道後天有一個‘迎新晚會’?”


    我點了點頭。


    迎新晚會每個大學都有,算是大學裏最為隆重的晚會,隻是不知道這晚會同我和尋露有沒什麽關係。


    “迎新晚會上我有一個節目。”


    “啊?”


    “是我們宿舍的人起鬧偷偷報上去的,我根本不知情。在今天突然被告知要參加彩排的時候才知道了這事。”


    “那怎麽辦?能取消嗎?”


    “今天找了藝術團的團長,說節目已經報給學校領導了,不好變更。”


    “什麽節目?”


    “唱歌。”


    “要不我替你去。”


    “我們又不是一個係,怎麽能讓你幫忙,反正頂多也就是四五分鍾的時間,怎麽都能對付得過去。”


    “那想好唱什麽歌了嗎?”


    “嗯。”尋露的眼睛在瞬間亮了一下,“王菲的《如風》,你覺得怎麽樣?”


    “好像不是太有名的歌。”


    “傻瓜,當然不能唱太有名的歌了。第一次在晚會上唱歌一定要堅持兩個原則。第一:不能唱大家都聽過的歌,因為聽眾會不自覺地和原唱比較;第二:不管有沒有口音問題,最好唱粵語歌。因為氣息的交換,節奏的掌握一概沒人知道,就算稍微跑調也不至於太丟臉。大二的學姐是這麽告訴我的。”尋露伸出兩根潔白的手指在我眼前認真晃動著說。


    “有道理。”


    最後,她輕輕說道:


    “其實這些演出,於他人而言,不過是生命裏一種生動的調劑罷了。他們的掌聲熱烈也好,寥落也罷,這熱鬧都是他們的,與我無關。”


    說這話時,她語調輕鬆,眼角掛著動人的笑容,像極了千年前那個清冷的背影。


    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


    吃過飯,送她到宿舍樓下後,我去附近花店訂了束百合。


    花店老闆是個年輕女孩,向我介紹了幾種不同的百合,名字我一概沒記住,隻對其中的一種格外鍾情。


    “這種價格最貴,您確定要嗎?”她問。


    我點頭。


    “其實您可以再想想,其他的也一樣,隻是花瓣稍有區別。”


    “就要這種!其他的她不會喜歡,既然不喜歡,買了也就沒有意義。”我說出了我的邏輯。


    店主無可奈何地一笑,收了錢,開了單子,並撕下了底單給我。


    ·


    第二天傍晚,迎新晚會在學校禮堂舉行。幾千人的禮堂,人山人海,座無虛席。


    尋露是第三個出場,既沒穿華美的禮服,又沒化精緻的妝容,她還是她,隻穿了一身素雅的白衣,披散著黑色的長發,緩緩進場。


    她沒有矯情的開場白,沒要掌聲,甚至臉上沒有一絲笑容,卻獲得了瘋狂的尖叫和雷鳴般的簇擁。


    那一刻的尋露像冰雪中的女王,筆直地站在銀白色的聚光燈下,對雷鳴般的掌聲置若罔聞。


    隨著她淺鞠一躬,伴奏聲響起,她閉緊了雙眼,握緊了麥克風,開始淺吟低唱起了《如風》。


    ……


    來又如風離又如風或世事通通不過是場夢


    人來途中人在時空相識也許不過擦過夢中


    來又如風離又如風或我亦不應再這般心痛


    但我不過是人非夢總有些真笑亦有真痛


    ……


    聚光燈下,她白裙勝雪,側臉深沉,發梢處投下的孤獨粒子在歌聲中盛放如花。


    ·


    一曲結束,禮堂裏充斥著尖銳的口哨聲。


    我快步跑到台上,把百合遞到尋露手上,尋露輕聲說了句“謝謝”,然後用手指了下側門的方向,便轉身消失在幕布後麵。


    我走下舞台,從側門出去。那天的月光很亮,完全不像是借了誰的光。


    大約等了一支煙的時間,尋露便捧著花,折著裙子從側門走了出來。


    夜風清寒,我脫下外套,披在她的肩上,她輕輕扯了下領子,把百合交到我的手上。


    “謝謝你的百合,讓我感覺又迴到了現實中。”


    “很緊張吧?”


    “不是很緊張,簡直是緊張死了。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唱完那首歌的,就好像突然被人捏住了嗓子,又捂住了耳朵,怎麽唱的,唱得怎樣,到最後自己都一概不知道了。”尋露似乎心有餘悸地深吸了一口氣說。


    “你唱得很好,完全不用擔心。”


    “隻有兩天的時間,還是太倉促了。感覺自己就像被人趕到懸崖邊的羊一樣,明明沒有翅膀,卻還要硬著頭皮往下跳。”


    “還好你平安著陸了。”我被她的比喻逗笑了。


    “那也被嚇得半死不是!”她一邊吐著氣,一邊不放心地問:“真的覺得好聽?”


    我篤定地點了點頭,擺了個ok的手勢。


    她長籲了一口氣,似乎終於放下心來。


    我和她下了幾級台階,步行到附近的一處花園,在鐵質長椅上並排坐下。


    “這應該是卡薩布蘭卡吧?”她盯著手裏的花問。


    ☆、墨碎白雪


    我皺了皺眉,“就是百合啊,卡薩布蘭卡不是電影嗎?”


    尋露無奈地嘆了口氣,把身體靠在躺椅上。


    “卡薩布蘭卡是電影沒錯,也是香水百合的名字,你看,”她指著百合靠近花蕊的部分說:“這裏沒有任何其他顏色的斑點,整朵花是純淨的白色,這就是卡薩布蘭卡的特徵。”


    “原來如此!”我忍不住嘖嘖點頭。


    “這個季節應該很貴吧?”


    “不清楚。隻是一眼就看中了,覺得你一定喜歡。”


    尋露忽然間笑出聲來,我不明所以地看著她,看她忽而仰頭,忽而低頭,笑得情難自已。


    片刻之後,尋露止住了笑聲,慢慢把頭靠在我的肩膀上,表情癡癡地凝望著頭頂的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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