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懷把手肘放在桌上,燈油平靜如海,海麵波心無聲搖蕩,把年輕人的麵容越映越亮,近在咫尺,思隔山河,近乎夢幻。


    他極其緩慢地微笑了一下。笑容牽動長而溫柔的眼角,笑意卻絲毫未曾抵達人中以上,故而顯得格外心不在焉,“我啊?我已經不喜歡你了。”


    作者有話要說:


    1/今天也請大家聽歌:夢中人


    夢中人


    一分鍾抱緊


    接十分鍾的吻


    謝懷:不接。


    2/下集預告:小宿出息了


    第31章 惡風橫


    ———惡風橫———


    隴州冬夜朔風哀鳴,飛雪都結了冰,在柔軟之外添了一層堅硬外殼。


    李曇趴在雪叢中,壓住了手中箭。駑,小聲說:“三兒!”


    三倫在他右側,聚精會神盯著前方,“沒呢,急什麽,哨兵一迴頭我就喊你。”


    李曇說:“不是!你來替我壓!手凍住了!”


    三倫急了,“馬上就要換防了,你什麽時候凍不行非要這會凍?老馬!”


    馬沙雖然肉多,卻不經凍,在李曇左側發抖,“不是……我說……懷王殿下他帶的兵……都還是人……嗎……這……也太……冷了……”


    三倫說:“得,李公子,您自己壓吧。”


    李公子恨鐵不成鋼,“宿羽帶你們的時候你們也沒好吃懶做成這樣啊?!”


    三倫和馬沙異口同聲:“那你是宿羽嗎?!”


    從上次流民村被血洗、兩個姑娘被劫走之後,隴州軍早就憋著一口狂生末路鬱勃不平之氣。再加上來了煌煌天師虎賁軍墊背,更是恨不能一口把國境線對麵的北濟人生吞活剝。


    謝懷到隴州的第四天,終於等到了一個尚算能看的天氣,當即定下戰策:夜襲。


    按照懷王的原話,那就是就算不能把北濟大營一鍋端,至少也要燒個大半鍋聞聞味,以慰肉食者相思之苦。


    就算皇帝鐵腕,也是登基前平定內亂的鐵腕。而北濟覬覦大周沃土數十年,礙於兵力懸殊,大周主動出擊的次數仍是屈指可數。


    夜襲無論如何都不光彩,但反正北濟人也沒幹過什麽光彩事,襲就襲了。不過隴州軍沒幹過這種不要臉又不要命的事,一邊清點油桶,一邊心想,跟著懷王就是解氣!刺激!


    結果大軍一出動,熱血就涼了一半——沒想到能有這麽冷,簡直懷疑帶油桶是給自己燒火取暖的。


    李曇凍得說不出話,“你倆、不、能努力、一下,替我壓、一會嗎……”


    他背後伸出一隻瘦長的手來,拍了拍他的手背,輕聲說,“我替你。鬆開。”


    李曇一迴頭,頓時迴了血,“宿羽?!你怎麽來了!你也知道我用不動你的兵嗎?咱倆這麽心有靈犀嗎?”


    被禁足的傷號宿羽一臉很懂的表情,“鬆開鬆開,前鋒給我。”


    李曇默默鬆手,以冬眠王八的姿勢蹭迴去,一口氣蹭了幾十尺,蹭到了他爹腳底下,抱著馬肚子暖了暖手,胡說八道道:“爹,我好像是該找個對象了。”


    他天天跟在宿羽屁股後頭晃,十分丟李存年的臉,所以李存年看都不想看他,屏息凝神,“殿下。”


    謝懷眯著眼睛看夜色中遠方的一點微弱燈火,“快了。前鋒靠譜嗎?”


    李曇點頭,“絕對靠譜。”


    他話音未落,漆黑夜幕之中倏地彈出一支小臂粗的長箭,流星般沒入夜空。箭梢上的石塊逐步拉開鐵線,緩緩減慢了長箭速度,掠過北濟哨塔時劃過一個微妙的角度,精準無比地卡住了哨塔腳。木質架子在鐵線巨力之下隻發出一聲輕響,隨即帶著整座哨塔傾塌下來。


    李曇看得出神,一拍大腿,“我就說靠譜吧?沒毛病吧?”


    這鬼一樣的手法多少有點似曾相識的意思,謝懷跟活見鬼似的轉過頭,“……前鋒是誰?”


    李曇也不怕說漏嘴了,義薄雲天地捶胸,“除了我們宿羽還有誰!”


    謝懷象徵性地閉了閉眼——這群添堵玩意兒,隴州沒法呆了。


    宿羽現在仿佛一個義憤填膺的王寶釧,聽了一句“我不喜歡你了”就立即翻臉,恨不得一日三頓指著謝平貴的鼻子,把移情別戀朝三暮四朝秦暮楚喜新厭舊見異思遷全都嘶吼一遍。


    謝懷一直在安慰自己:這些爛詞兒聽聽也就罷了,反正他也不要臉,就別跟二傻子計較了。


    沒想到,宿羽昨天晚上還別開生麵地對著足足三天沒洗臉、正叉著腳啃地瓜的懷王殿下說了兩個新詞:水性楊花,紅杏出牆。在場將士看謝懷的眼神頓時極度驚嘆精彩。


    所以謝懷選擇在宿羽考取幽怨科探花郎之前夜襲北濟速戰速決決完滾蛋,並且在自己滾蛋之前將他禁足——結果小宿關都關不住。


    這位前鋒從前鋒位置蹭下來,自然沒帶馬,李曇抱著李存年坐騎的腿,“爹!我跟你騎一匹馬吧!”


    李存年拿劍鞘把倒黴兒子扒拉開,柔聲說:“就一晚上,別給爹添堵了成嗎?”


    謝懷瞪了李曇一眼,一揚馬鞭,縱馬向前。虎賁軍隨之前行,盡披黑甲,如一片漆黑江波,緩慢平穩地蕩向前去。


    北濟邊防謹嚴,僅是哨塔便有九重之多。宿羽帶著前鋒走一段路砸一座哨塔,三倫和馬沙默契帶精銳小隊跟上,把飛奔報信的哨兵控在國境線上。


    打到第九重,前鋒已經精疲力竭。嚴冬裏嗬氣成霜,宿羽卻擦了把淋漓的汗,“行了,最後一座。”


    他原地趴下,擺正箭。駑,深吸一口氣,拉開了機關。黑鐵沉重冰涼,握得手心裏的冷汗都凝結起來。


    周遭靜得嚇人,三倫馬沙等人都屏住唿吸。宿羽眯起一隻眼睛,緩緩對準哨塔。隻消他一鬆手,那座哨塔便會頃刻分崩離析——


    就在這時,頭頂上響起一聲荒腔走板的笑:“眼跟前兒的東西,還犯得著瞄吶?”


    隨即“嗖”的一聲,是羽箭離弦,徑直奔向塔上哨兵,“噗噗”兩聲悶響過去,塔上沒了人聲。不知何時,身後已經傳來了細微的鎧甲磨蹭之聲,間雜著大地隱約的震動。


    宿羽從雪地裏忿忿迴過頭,“……我那是不給敵人留下一座哨塔!”


    謝懷看都沒看他一眼,一揚鞭便向前奔去。虎賁軍帶著隴州軍唿嘯而過,轉眼把他們甩在身後。


    三倫喜道:“他們好快!咱追不上!是不是可以迴營烤火了!”


    宿羽說:“不迴。”


    馬沙舉手:“就是!迴什麽迴!去打仗啊!”


    大周的戰馬跑起來怪沒勁的,何況前鋒的馬已經被磋磨了大半夜。不過宿羽是難不倒:北濟哨兵死了,哨兵的兩匹馬還在。他深一腳淺一腳地跑到哨塔下,拿一把草料餵了兩口北濟哨兵的馬,就算和新戰友搞好了關係,然後把韁繩一扔,示意三倫和馬沙同乘一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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