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羽連忙捂盤子,“不是……哎你怎麽搶我烙餅?!”


    三倫嚼著烙餅扯嗓子喊:“李公子!李公子人呢!上次誰跟我打賭我們宿小將軍就算失憶了也不會花錢的!”


    宿羽快急哭了,“別喊了!沒幾塊了!”


    帳中的謝鸞放空了一會,突然問:“我記得你跟我說你那個宿羽哥哥挺正經的啊?他怎麽這麽摳門?”


    燕燕咳嗽了一聲,礙著謝懷的鍋底臉,沒敢搭話。


    李存年說:“小宿一直就摳門,一文錢掰三瓣花,也不知道攢著要幹嘛。我估摸著是也知道自己年紀不小了不好娶媳婦了吧。”


    謝鸞又問:“不會吧,他以前也這樣嗎?”


    燕燕又咳嗽一聲,示意他閉嘴。


    沒學會看人眼色的小容王還要問,謝懷在榻上翻了個身,蓋上被子,“一直就這樣。再問死去。”


    謝鸞福至心靈,突然醒悟了他大哥最近愁腸百結的原因——多半跟宿羽有點關係。當下也咳嗽一聲,旁顧左右而言他道:“小郭將軍啊,你這眼睛怎麽就能這麽小呢?”


    郭單皮一口氣差點沒上來,隻聽門外響起一聲霸王花的唿喊:“我來了我來了我來了!你說什麽?宿羽花錢了?!”


    謝懷又翻了個身,麵朝裏,看樣子是準備白日宣覺。


    門外繼續亂成一團,“宿羽,是特地給我弄的嗎?”


    “……”聽聲音大概是宿羽又轉了個半圓。


    “靠!宿羽為我花了十文錢,我牛逼大了!”


    三倫和馬沙七嘴八舌驚嘆,“我們頭兒!不花錢則已,一花就是十文!大氣!講究!”


    宿羽小聲說:“……七文。我講價了。”


    謝鸞涉世未深,向來一擲千金,來之前偷偷打了把彎刀,光是訂金都花了不少黃金,當即萌生了罪惡感,“李將軍,他們當兵的這麽窮啊?”


    李存年嘿嘿一聲,郭單皮見縫插針,“我都這麽窮了你們還成天磕磣我。”


    謝鸞說:“磕磣你跟你窮有關係嗎?……哎大哥你去哪兒?”


    謝懷不知道什麽時候掀開被子下了床,溜達到門口掀開帳簾,衝著門口蹲著的香菇屁股輕輕踹了一腳。


    宿羽一手端烙餅一手摸屁股,迴過頭來,先是喜出望外,隨即心虛上臉,“……就剩半盤了。”


    謝懷嗬欠連天,右手招了招。


    宿羽遞過盤子,謝懷接過,隨即用一種跟空氣說話的神情開了尊口,“行了沒?”


    宿羽站起來拍拍屁股,小雞啄米一樣點頭,“行了行了,你吃吧我走了。”


    謝懷端著半盤烙餅轉迴帳中,把盤子放在堆滿文書的案上,盯那半盤烙餅盯了足足半盞茶的時間,才突然頭也不迴地問:“看什麽看,活兒幹完了嗎就看。”


    眾人一下子收迴獵奇的目光,核對名冊的核對名冊,畫正字的畫正字。


    謝懷往榻上一倒,拉起被子蒙住掛不住七情六慾的臉,終於睡了個昏天黑地。


    不知睡了多久,謝懷又開始做夢。


    夢裏是白茫茫的一片縞素,他騎馬引領靈車駛出金陵城。漫天的紙錢在罡風中盤旋,落地時已被凍成冰片,幾乎是在地麵上撞出“鐺啷啷”的聲響。


    送靈的隊伍左黑右白,黑的是已成氣候的虎賁軍,白的是麵無表情的宮人。那些漠然的麵目晃得他頭暈目眩,一旁的謝疆紅著眼圈扶了他一把,“大哥。”


    謝懷甩開他,勒馬迴首,獨自向後看去。


    鐵壁般的高大宮牆之上,站著翻雲覆雨的帝王。


    顧皇後薨逝,皇帝沒落一滴淚,及到這時,猶在插空處置朝野事宜。他站在那裏送皇後最後一程,僅僅因為死去的人是所謂一國之母而已。


    皇帝身邊花白鬍子的老頭垂目弓腰,正絮絮叨叨地說著什麽,皇帝慢慢地站直了。


    隨即,皇帝的目光跨過浩蕩的靈幡,投在了謝懷身上,那雙即將蒼老的灰色眼睛裏沒有絲毫溫度和惻隱。


    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


    長門宮中日日夜夜的熟悉草藥氣味,最後幾個月中顧皇後持續不斷的低燒,穿梭往來的太醫術士行色匆匆,其中有個老頭是花白鬍子,似乎就是……


    謝懷悚然一驚,猛然坐起身來。


    作者有話要說:


    我昨天哪裏欺負謝懷了


    今天這才是欺負好不


    明天繼續欺負


    鍾鳴穿裙周識除衫都不好使


    hin


    第30章 舊山形


    帳中燈火寂寂,空無一人。暖熱的爐火熏得空氣焦幹躁鬱,謝懷揉了揉眉心,下意識低聲道:“來人。”


    沒人答話,他不在金陵,軍中沒那麽多伺候人的閑人。


    謝懷披衣下床,出門被夜間罡風一吹,便瞬時清醒,腳步一頓,繞迴帳中看了一眼,隨即重新溜達出來,打量一圈,伸手就捏住了郭單皮的腰帶,“你偷吃我烙餅了?”


    郭單皮簡直是個炮仗,頭頂噴著火,憤憤給他展示自己的夥食,“我敢嗎殿下?!我吃地瓜!”


    謝懷挑眉,“那我烙餅哪去了?連盤都沒了。”


    郭單皮氣道:“殿下,我真不知道,勞駕您以後出門帶狗行嗎?”


    謝懷鬆開啞火炮仗,負手低頭閑逛了一會,突然異想天開地決定去找軍醫拿點安神的藥。


    隴州天寒無比,淵冰三尺,素雪千裏,夜間尤其。野雲雨雪鋪天蓋地,嘶吼的夜風颳得滿地碎石亂走,煙塵被凍在風中,迎風走去,麵如刀割。


    巡邏的將士列隊走過,不巡邏的要不就圍坐在篝火邊吃東西,要不就仰頭小憩,都累得不脫戰甲,悶出了白白的汗氣。


    謝懷無意讓他們行禮,攏了攏衣領,把蒼白的臉密匝匝地遮住一半,快步走過半個軍營,掀開簾子就嚷嚷,“軍醫!”


    帳中燈火毫無節奏地一跳一跳,有個年輕人趴在榻上,正在翻書,頭也不迴地說:“不在。”


    現在正是飯點,軍醫八成也去啃地瓜了。


    他迴身掩住簾外夜風,走過去研究軍醫的藥櫃子。軍中用的都是跌打損傷金瘡藥,確實沒有他能嚼著玩的幹草。謝懷看了一圈,徹底麻爪,索性不管了,往榻邊翹腿一坐,問道:“看什麽呢。”


    宿羽指了指書頁,示意他長眼自己看。


    謝懷凝神看了看,發現宿羽看的是本兵書。


    此人腦殘誌堅,倒是挺上進,可惜環境實在惡劣,燈火跳得人眼皮都晃。


    謝懷又站起來,找了把小刀,剪掉了燒得自己跟自己打架的燈花,燈光這才明淨了些。


    他低頭擦小刀,隨口問:“你怎麽不吃飯去?”


    宿羽沒吭氣,謝懷迴過頭去,這才發覺宿羽一直在啃烙餅。半盤烙餅又冷又幹,碎屑掉到書頁上,宿羽撿起來吃掉,信手又翻了一頁書。


    紙頁嘩啦劃過心尖,謝懷後知後覺地發覺——宿羽這是在跟他賭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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