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羽抱臂,冷笑一聲,“你幹啥了你?!”


    阿顧說:“我遛狗了,我每天遛狗。你的破狗崽子每天天不亮就扒床沿,是誰迎著寒冷的月光出門遛破狗的?是我。”


    破狗,真的是破狗,對衣食父母宿羽愛答不理,對吃幹飯的阿顧卻是百般遷就,顯得十分高攀不起。


    宿羽越想越是氣不打一處來,頂著滿眼淚水控訴:“你遛狗你厲害,那你今天怎麽還給我遛丟了呢?!”又指著在土裏滾得毛色難辨的小狗,“——你!不許認賊作父!”


    小狗崽子不知道聽懂了沒有,反正骨氣是沒有的,吐著粉紅色的小舌頭,眼睛亮晶晶地搖著尾巴往阿顧身上撲,意思可能是給我吃點好吃的。


    阿顧頗嫌棄地揮手,“邊去邊去,你髒死了,別碰我。萬一弄髒了我的衣裳,你阿媽又不給洗,還得我自己洗,大冷天的洗衣服多扯淡,是吧?狗子他阿媽。”


    ……這簡直是有預謀的哪壺不開提哪壺!


    宿羽這個人其實話很少,畢竟他成天守著荒廢的舊城牆,平時最多也就能跟狗說說話。二線守軍的年輕人們都是這樣,各自養條狗,放在腳底下當兒子,少年心事都和烙餅幹糧一起餵了狗。


    但宿羽有一點跟旁人不一樣,他寫信,寫了很多年了。


    他被流放到草原之前,曾經遇到過一個人。他隔三差五地寄過去一封信,那個人也隔三差五地迴他一封信。


    看完每一封信,他都展平折好藏起來,大氣都捨不得出一口——除了這次。


    昨天,他剛取迴信來,還沒捨得拆,就著急忙慌地把外衫一脫,生火做飯餵嗷嗷待哺的阿顧和小狗——結果,就是能碰上阿顧這樣的缺心眼兒。


    當時宿羽擦著汗一迴頭,就見阿顧站在一木盆的水裏,水裏泡著衣服。


    阿顧挽著褲腳,露出筋骨線條流暢的小腿,一邊哆嗦一邊踩衣服,“我還給你洗衣服呢,我對你好吧?水可真冷啊,我都踩好久了,我要是個姑娘,這就凍得生不出兒子了……”


    宿羽哆嗦著伸出一根手指,聲音很飄忽,“給、給我洗……衣、衣服?”


    阿顧點頭,“是啊!我對你好吧?晚上有手把肉吃嗎?”


    宿羽撲過去搶救衣服,“……吃你個笨蛋腦袋!”


    時隔一天,此事再次被提起,宿羽和大蔥相對無言,惟有淚千行。


    宿羽眼淚汪汪,放棄講道理,老老實實切蔥,菜刀舞成大寶劍,淩厲光影在砧板上飛旋。


    阿顧又在身後問:“吃什麽啊?有手把肉嗎?”


    宿羽沉默著搖搖頭。


    大周國運不濟,邊境一天兩趟起戰火,當兵的活著就不容易了,還吃什麽手把肉,這個破紈絝對邊關將士的生活水準是不是有什麽誤解?


    阿顧沒話說了。


    從背影看,宿羽這個年輕人是瘦伶伶的一條,窄腰一小把,長腿一大雙。隔著三四層衣服,都能看見肩胛骨撐起兩條曲線,就像青草葉子一樣輕輕擺動。


    白淨的後頸之上是圓圓的後腦勺,捆頭發的灰藍布條隨著切菜的動作一擺一擺,顯得十分幼稚和隱忍,合在一起就是委屈。


    阿顧終於良心發現,訕訕推開牛皮糖狗崽子,走上前去,站在委屈身後,欣賞委屈本人切蔥。


    宿羽的小日子確實過得一般,大蔥包菜蘿蔔茄子,就這幾樣菜來迴吃——再加上宿羽水平有限,吃得更是十分簡樸。


    阿顧心想,等他養好傷、迴了金陵,得托人給宿羽送點錢。


    不,草原上用錢能買著的東西也不多,還是得送東西。


    嶺南的鮮果幹貨,蘇杭的明前新茶,絳州的烏玦墨錠……


    宿羽一邊低頭切蔥,一邊慢半拍地迴答:“吃烙餅。”


    十天裏有八天半吃烙餅,阿顧從腸胃深處裏本能地發出唿喊,“……又吃烙餅?!”


    宿羽沒想到阿顧就站在自己身後,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半個人都本能地往前一躲。


    與此同時,阿顧的大吼起來,“不是說了讓你看刀看刀嗎怎麽不看!”


    宿羽又嚇得一哆嗦,“……”


    真的,他和阿顧就是八字不合。


    宿羽認命地舉起來手指頭,指尖被他自己哆嗦出一個大血口子,正汩汩冒出鮮紅的血珠,順著手指頭蜿蜒流到了手腕。


    宿羽的聲音倒是很冷靜,很咄咄逼人,“阿顧,你什麽時候說看刀了?”


    阿顧:“……剛才。”


    宿羽:“你要是不說,就好了。你說是不是這個理。所以,你為什麽要說。”


    阿顧正要說話,宿羽把沾滿烈士鮮血的手一豎,示意他打住,別廢話,他不想聽。


    阿顧訥訥後退幾步,在牆角蹲下,把聞到了血味興奮不安的狗崽子往地上一摁,捏住了不停哼唧的狗嘴。


    沉默的一人一狗蹲在牆角,看著宿羽大馬金刀地乍著一隻手,單手擀麵餅、單手下油鍋、單手翻烙餅,單手出鍋。


    一人一狗對視一眼,彼此都覺得對方跟自己想法相通——兩隻手都做得那麽將就,一隻手做的,得多難吃啊?


    作者有話要說:


    開新文啦!緊髒害pia!激動跑圈!


    老朋友們我可想死你們啦!


    新朋友們要不要先去隔壁看看《港島雙驕失戀史》啊!my前男友超可愛的!


    不管是新朋友老朋友,看文愉快啦!等我搞完更新給你們發紅包啦!


    還有是誰還沒看文就先收藏了啊!你們咋這麽好,請宿小將軍烙大餅給你們次!


    第2章 無邪


    吃人的嘴短,難吃也得吃,何況對麵坐著一尊油鹽不進的黑臉張飛。


    黑臉張飛宿小羽麵前擺著韭菜花醬,顯然對自己做的烙餅也興致缺缺,拿筷子頭蘸著韭菜花醬,舔一口,又舔一口。


    宿羽的毛病阿顧知道,就是不好好吃飯。別人吃的時候他看著,別人吃完了他才開始像做任務一樣狼吞虎咽風捲殘雲,是個很壞的習慣,難怪瘦得像一輩子沒吃過肉。


    宿羽烙的餅一半在灶上,另一半被阿顧吃了,盤子裏就剩一小塊。


    宿羽拿起僅剩的一小塊,“兒子,吃烙餅。”


    狗崽子很捧場,臊眉耷眼地就著宿羽的手舔了幾口。


    阿顧又吞掉半張寡得沒味的烙餅,然後乖覺地悄悄起身。


    狗崽子立即放棄烙餅,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用搖頭擺尾的狗樣說明“我後爹就連放屁都比烙餅香”。


    阿顧剛剛拿起洗碗布,宿羽就像腦袋後麵長了眼睛,頭都不迴地說:“碗別動,我來洗。”


    阿顧很通情達理地說:“我喜歡洗碗!”


    宿羽說:“你會洗嗎?”


    阿顧一邊洗一邊辯白:“我不僅會洗碗,還會洗鍋呢,洗得可幹淨了,可厲害壞了,你一會來檢查。”


    話音未落,鬥室之中爆發出咣啷一聲脆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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