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將。久仰大名。”


    女人將身體前傾,臂肘撐在桌麵上,陽光終於照到她身上。赫爾曼沒有應聲,隻是注視著她。那是一名暗夜精靈。盔甲將她的上半邊臉遮住,隻露出碧綠色的眼睛。麵甲在鼻樑處向兩旁辟開,分別覆蓋左右的臉頰,鼻尖和嘴唇暴露在外。白色的長發在腦後高高束起,從盔甲中伸出來,用金屬圓環固定。


    女人略微歪過頭,綠色的雙眼便隱入盔甲中,隻留下四周冷硬的金屬。


    “我的名字是瑪維.影歌。我是暗夜精靈的典獄長。”


    她慢條斯理地說著每一個字。赫爾曼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壓迫感。


    他不知道現在的自己是什麽樣子,或許囚首垢麵,消瘦又憔悴,或許隻是略有疲容,臉上滿是茫然與呆滯。而眼前的女人不帶任何感情的語調,集恭敬與漠然,仿佛一把利劍刺進傷口,讓壓迫感更加無從抵抗。


    人類與暗夜精靈向來交集頗少。暗夜精靈壽命長,社會穩定,熱愛自然,極少參與世俗紛爭,隻是繁殖能力較弱。事實上,他們在二十年前獸人戰爭時期才加入聯盟,因為寡不敵眾。戰爭過後,他們便與盟友鮮有往來。尤其是在伊利丹.怒風使用邪能之力、創建伊利達雷以後,暗夜精靈更是礙於顏麵,幾乎與其他種族斷絕了來往。


    但是赫爾曼知道這位典獄長。


    瑪維.影歌曾是一名高階女祭司。這對於出身平凡的她來說是令人無比尊崇的身份。然而,在發現法師伊利丹.怒風走上邪路之後,她便拋棄了這項職責,致力於追獵抓捕叛道者。影歌嫉惡如仇,趨於極端,暗夜精靈整個族群中沒有人比她更無法忍受怒風的行為,尤其在怒風重傷了她的親弟弟,加洛德.影歌之後。在得知怒風僅僅是被判處終身□□而非極刑的時候,她幾乎無法遏製自己的怒火。但她最終仍自願擔當囚徒的看守者,並為此成立了專門的組織,他們被稱為“守望者”。


    伊利丹.怒風被囚禁了一萬年,瑪維也忍受了一萬年的憤怒。隨後伊利丹逃離監獄,瑪維立刻就踏上了追捕他的征程。怒風在隨後獲得了古爾丹之顱的邪能,轉變為惡魔獵手,影歌就更加焦灼地搜尋他,立誓將他繩之以法。即便已經犧牲了許多守望者,也從未猶豫過分毫。


    如今伊利丹身處外域,赫爾曼不知道這位典獄長是否也會毫無猶豫地,率軍穿過黑暗之門。


    “或許會喚起不愉快的迴憶,但我有一些問題希望你能做答。”


    赫爾曼注視著麵無表情的典獄長,忽然露出一個微笑。


    “我現在隻是一名囚犯,您不必顧及我的感受。”


    瑪維的嘴角似乎動了一下。


    “據說你不久前剛從外域迴來。在那之前,你被燃燒軍團囚禁在地獄火堡壘。”


    赫爾曼點了點頭。


    “——在外域駐紮的守備聯軍前去營救,卻遭到了伊利達雷的偷襲。”


    赫爾曼皺起眉頭。


    他說:“我們逃離監獄的時候,伊利達雷和聯軍確實在交戰,但當時場麵混亂,還有軍團士兵混雜其中,我無法確定究竟發生了什麽。況且最先來救我們的其實……”


    “所以,伊利達雷確實攻擊了守備聯軍,不能肯定他們已經投靠軍團,但是他們對聯盟和部落兵戎相見。”


    “當時的情況……”


    “這些是我已經確知的信息,我隻是在幫助你迴想當時的情況,不需要你來重複事實或甚至,質疑它。”


    赫爾曼感到胸腔裏一陣堵塞。噩夢在重演。他感到自己像在暗流湧動的冰河裏掙紮,用盡全力錘擊河麵厚厚的冰,可站在冰麵上的人到最後都無動於衷。


    況且,又怎能夠證明他就是正確的?因為親眼所見?兩個人同時見證同一件事的發生,最終也可能會生截然不同的看法,得到完全相悖的結論。


    而最讓他感到無助的,是沒有力量去捍衛自己所堅持的“事實”。


    “他們有多少人?”


    “什麽?”


    “伊利達雷。”


    “我不知道。”


    “你在場,你看見了。”


    “是的,我在場。但是我說過了,當時場麵一片混亂。惡魔獵手和聯軍士兵,還有我身邊的第七軍團士兵,所有人都在奮戰、死去,我根本沒有心思去數伊利達雷究竟有多少人。”


    典獄長身體後傾,再次隱入陰影之中。


    “那麽,伊利丹.怒風在場嗎?”她的聲音變得冰冷。


    “我不知道他長什麽樣。”


    “沒有人會認不出他的武器,埃辛諾斯戰刃。”


    “我沒有看到。”


    女人陷入沉默。赫爾曼可以感到盔甲後麵咄咄逼人的視線,但他知道對方並不能指摘出他言語中的任何紕漏。他沒有胡說,也沒有刻意隱瞞。他用冰冷而挑釁的語氣讓瑪維.影歌懷疑他沒有說出真相,就像被觸到傷心事而發脾氣的孩子,帶著叛逆的情緒讓大人覺得他在忤逆,在故意激怒。


    “我知道了。辛苦了,你可以走了。”


    赫爾曼站起來走向門口。


    清脆的鐵鏈聲在門前停下,他迴過身直視著長桌的人。瑪維也正看著他,似乎料到他會迴頭,並且期待著他即將說的話。年輕的將領發絲淩亂,臉上滿是塵土,衣衫不整,疲憊的身體承受著鐵鏈的重量勉強挺直。但他的目光,像兩道凜冽的風。


    “如果您執意要前往外域將伊利丹.怒風還有他的部隊繩之以法,”


    赫爾曼說:“請務必確保您有擊退軍團的實力與勇氣,以及為守衛外域付出一切的決心。”


    ——————————


    “我感到幸福。”


    暗紅色的布帶蒙住女人的雙眼。她溫柔地笑起來。可下一刻,那紅色忽然狂湧翻滾,溢出來,順著臉頰流淌,就像鮮血淋漓滴落。悽厲的尖叫穿刺腦海。他的雙手被鮮血染紅。


    “這是我們背負的使命。”


    “惡魔獵手是外域的利刃與護盾。”


    “拿同伴當擋箭牌也好,都要活著迴去。”


    “心有旁騖,容易喪命。”


    “我們走吧,離開這裏。”


    “醒醒。”


    臉上傳來輕盈冰涼的觸感,像是純白細膩的花瓣。


    “真是廉價。”


    “我以為你不會迴來。”


    青綠色的火焰炸裂噴湧,火星四外飛濺,迅速蔓延成滔天的火海,連他的戰刃也被火光映成了綠色。除了火焰刺眼的光芒以外,什麽都看不到。火焰在周圍攔起一道牆,將他困在裏麵。烈焰欺上來,鑽入肩膀裏,傷口又一次被撕裂,隻傳來錐心的痛。


    “醒醒。”


    “被分心的人,是你。”


    “我很害怕。”


    “不能空缺。”


    “嘿,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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