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睿公主進屋,看見了白芷,眉頭微微蹙起,不悅的盯著楚青鉞,“又有什麽廢話。”


    楚青鉞笑笑,指了指上座,“兩位請。”


    “今日之事,你我三人知曉,出門之後,楚某不會再提一字。”


    上座的兩位女子對視了一眼,相識的眉眼中都有一些擔憂。


    “白芷姑娘,我知道你下毒的手法防不勝防,但你若真的對我動手,秘密就瞞不住了。”


    白芷嗤笑了一聲,攤開了手心,裏麵赫然一根泛著藍光的銀針,楚青鉞瞥了一眼,看來還真打算要他的命。


    “兩位公主殿下,真是說翻臉就翻臉啊。”


    端睿公主臉色巨變,下意識的拉住了騰的一聲站起來的白芷。


    她打量著楚青鉞,確定他麵色如常,並不是詐她之後,緩緩開口道:“我公主府自顧不暇,她除了一身醫術身無長物,思來想去,並無任何值得你要挾的東西。”


    “公主想多了,楚某隻想求證一事。”


    “說!”


    “太子的生母被葬在何處?”


    “你,怎麽可能,你怎麽會,連這個也知曉?”


    “是,楚某僥幸,知道的東西還不少。”


    “別聽他胡說。”白芷思索如何能一舉毒死楚青鉞以及門外兩個功夫高強的侍衛。


    “次子即位,一切都是從這裏開始的,對不對?”


    端睿公主神色再次變了變,“我沒想到,你居然會這麽聰明。”


    “沒錯,一切都是從這開始的。”端睿長公主站了起來,摸了一下白芷的頭。


    “母後懷著她的時候,我就覺得是個妹妹,但我不敢說。”


    “你師父,我以前叫她百裏姨姨,是個脾氣古怪的遊醫,母後很信任她,所以你是她親自接的生。”說完不忍的看了她一眼,“她跟娘大吵了一架,然後悄悄的帶走了你。”


    真相太殘忍,她不忍心當著白芷的麵說出來,楚青鉞卻明白,當年韓皇後一定是要殺了白芷,但卻被百裏行私下救走。


    “你那時便知曉?”楚青鉞有些訝異。


    端睿公主點了點頭,“我那時雖隻是一個孩童,但我娘明明生了個妹妹,最後卻變成了弟弟,這事我還是懂的,但我也知道,絕對不能說。”說完她伸手在白芷的頭上輕輕的摸了摸,“所以,我第一次見到你,又看到你會醫術,便知道你是誰了。”


    “七年前,那位臉部被燒傷的王大娘,你們可還有印象?”


    兩人都點了點頭,端睿公主歎了口氣道:“她是自盡的,她見到了景紋,迴去便死了。”


    楚青鉞又轉向了白芷,“是你去刺殺了當今皇上?”


    端睿公主也好奇的看著她,“當日葉懷昭送你過來,你一身的傷,原來真的是你?你為何?”


    白芷垂下頭,目光看著地麵,讓人看不見她的表情。


    “她說,如果她當了太後,或許有機會,離開皇宮,所以?”


    楚青鉞睜大了眼睛,“所以,你就去刺殺三殿下。”


    白芷用看傻子一樣的眼神看他們:“我就去刺殺了皇帝,皇帝死了,她不就是太後了嗎?”


    “單?”


    “對!我殺錯了,怎麽了?”


    端睿公主和楚青鉞同時扶額,不知該作何表示。


    “紅緣寺後山,有棵老白果樹,東南方向,我將那王氏的骨灰埋在那處,景紋的屍骨,葬在皇陵。”端睿公主語氣淡淡的說道。


    “多謝公主!”楚青鉞彎腰對著端睿公主行了個禮,倒嚇了楚青鉞一大跳。


    “皇後一念之差,害的石明家破人亡,石明如今做下種種錯事,都是為此,害死他妻兒的人都早已死了,如今他也即將身死,臨死前還能了結夙願,想來也去的安心一些。”


    “對不住。”端睿公主垂眸,神色肅然。“對了,那王氏頭上戴著一支素釵,我收在裏麵,或許可做信物。”


    “這事怪不得你們。”楚青鉞說完轉身出門,驅車來到了紅緣寺。


    “你可還堅持得住?”楚青鉞問躺在門板上,被小刀小劍抬著上山的石明。


    石明臉色灰敗,不住的咳嗽,但還是點了點頭。


    按照端睿公主所指的方向,楚青鉞一眼便看到了那需得三人合抱的大樹,在東南方向挖了下去,不到片刻便挖出一個白瓷壇子。


    石明強撐著坐了起來,眼都不眨的盯著那個壇子。楚青鉞將那壇子抱了過來,石明顫顫巍巍的接過在懷中,幹裂起皮的嘴唇囁嚅著,卻一句話都沒有說出來。


    “這還有個盒子。”楚小劍在壇子下,又拿了一個方形的木頭盒子出來,輕輕的打開。


    “一個碗?”小劍看著盒子裏放著的東西,驚訝的出聲。


    楚青鉞接過看了一眼,碗通體潔白如玉,光澤細膩,圓潤規則,沒有一點瑕疵,碗底有印鑒,卻被刻意的磨去,想來應當是宮中之物。


    “這個。”小劍將一個已經發黃生黴的簪子擦拭幹淨,遞給了石明。石明接過後那個做工粗糙卻質樸的簪子,嘴唇顫抖著說不出話來,“是我做的,我買不起首飾。”一張蒼白憔悴的臉,“便用獵來的麅子的腿骨,親手磨了一個釵子送給她。”說完又輕輕的摟著那個壇子,淚如雨下。


    小劍站在他身邊,看著這個男人如此淒惶的痛苦,不由得別開了眼。


    楚青鉞想起葉懷昭的言語,“王氏為了兒子甘心赴死,兒子就算明知身世如何也不能認親娘,或許母子二人此生唯一的牽絆,不過一粥一飯。”


    手中的碗,輕飄飄的沒什麽重量,他也未曾聽端睿公主提及,想來隻能是他。


    楚青鉞將那碗放在盒子中,輕聲說道:“這是你們兒子放在此處的,想來是用來盛盛放娘親為自己做的飯菜。”


    渾濁的眼睛猛然看著楚青鉞,眼神中有滔天的恨意,還有滿滿的不甘。


    “我兒子到底被誰換走了?”他顫抖著嘴唇問道。


    楚青鉞在他耳邊,輕聲說了一句。


    石明眼中的恨意沒有退減:“好好,抄家滅族,不得好死,我也算可以放心去死了。隻是可憐了我那孩兒.”


    “此處風景不錯,我將你和你妻子葬在一處,如何?”


    山風吹過,楚青鉞輕聲問道。


    石明點了點頭,“你還有個孫兒和兩個孫女,我會找機會讓他們來看你們。”


    石明猛的抬頭:“他還有後人?”畢竟當初的謀逆,世人皆知。


    楚青鉞點了點頭,“韓家滅族,但秘密並未揭破,他的孩子,有皇室血脈,被交由母家撫養了。”


    “好好好。”石明笑了起來,涕淚橫流。


    “多謝你了,楚大人。”石明劇烈的咳嗽了一陣,胸腔的傷口被扯的輕疼。


    “當日在牧山,幫著他們打鐵,每隔半年,會有一個外族來。”


    “外族?”


    石明點了點頭,“你們楚家一直守衛北疆,所以我才願意相信你。”


    “他們沒做偽裝?”


    “做了,都是漢人裝扮,但官話不流利,胳膊或背上紋著狼,一個跟我們住一起的兄弟說,隻有北邊草原上的人,才會以狼做神。其中有一人,狼紋在腰部,與京中來的管事者有染,兩人夜裏苟合,我曾撞見過,那女人提到,給孩子取了名字,叫酒癮還是什麽。”


    石明的聲音漸漸的小了下去,暮色降臨,紅緣寺後山的千年白果樹下,一個白壇、一隻白碗,在風中靜靜等待著,像是久別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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