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的,除了少數幾個明眼人,大多數人都看好範叔閑。


    畢竟,範叔閑名氣更大、招式更絢麗。


    但,他橫著從擂台上飛了出來,屁股向下,重重地摔在青石路麵上,撐了一下身子,卻沒能夠站起來。


    喧鬧的玉雪鎮忽然安靜了一會兒。


    人們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個濃妝的女人扒著擂台,從欄杆間探出頭來,朝裁判喊:“不算數,不算數,他是無意中跌落的!得重新打!”


    這個女人得有二百斤,粉撲得也有點過了。


    她衝上來為範叔閑打抱不平,屬實有點讓人擔心範叔閑的小身板。


    裁判一直在擂台上,本身實力也夠,當然不會理會這些範粉的無理取鬧。


    再說了,即便是範叔閑真的無意跌落,比賽結果也不會因此而改變。


    過了一會兒。


    範叔閑失敗的消息在玉雪鎮傳開,鋪天蓋地的噓聲也同時響起。


    “黑幕!”“黑幕!”


    唐小乙不為所動,等裁判宣布完比賽結果之後,朝擂台下一笑。


    你們不喜歡我,又能奈我何。


    但其實,明眼人還是有很多的。


    街對麵二樓,本來在簾子後觀戰的倩影已經走了出來,想要給唐小乙以支持。雖然還是熟悉的清秀麵孔,但唐小乙知道她易容妝的背後是何等的國色天香。


    林兮朝唐小乙比了一個心。


    唐小乙朝她一笑,走迴了觀禮台。


    觀禮台隻有龍吟風、火竹等寥寥幾人。那些打輸了的人,既沒有臉麵,也沒有必要坐在這裏接受別人的嗤笑。


    這幾個人當然看清了局麵變化。


    龍吟風迎向唐小乙,伸手悄悄鼓了掌,又朝唐小乙伸了大拇指說:“用最普通的槍法,僅憑節奏變化,便把正五品的高手挑落馬下。高明的很。”


    說完這些,龍吟風又合掌說:“前天,我說你是六品高手,看來是說錯了。吳兄莫怪。”


    唐小乙對他有好感,也迴了個笑容說:“龍兄的眼光獨到的很,我也十分佩服。你的九環刀法,頗有當年龍九的風範。”


    他們兩個的商業互吹並沒有影響到火竹。


    火竹坐得挺遠,與一圈中原武林的人顯得格格不入。


    他聽了唐小乙和龍吟風的對話。


    心說:中原這幫人,虛偽的很。


    不像我們苗寨的人那麽實在,跟他們相處,不知道有多累。


    不過,這個叫吳世雄的人,寂寂無名,想不到這麽厲害。


    真是我的好對手。


    他緊了緊手中的苗刀,冷冷看了唐小乙一眼。


    而擂台下,


    範叔閑一瘸一拐爬起來之後,根本不敢跟周圍的人和粉絲們交流,捂著臉就想往後麵走。


    一直以來,範叔閑都是以風流名劍自居。


    他非常好麵子。


    想到昨天晚上,他在榻上吹過的牛,以及那幾個紅顏知己,和她們投來的崇拜的目光,範叔閑心中就一頓發酸。


    可今天,在台下那一眾熱切的眼神中,屁股向下,被人挑落擂台。


    他覺得臉都丟盡了。


    如果是輸給火竹,他還可以稱得上是雖敗猶榮。但,輸給一個地榜上都看不見名字的人,他的臉上就掛不住了。


    因此,範叔閑現在不想說話,隻想迴住處,越快越好。


    可偏偏有不長眼的。


    便是剛才那個扒著擂台喊重賽的胖女人。


    胖女人一把薅住範叔閑的袖子:“範公子,範公子,等等我。”


    她張著血盆大口,說得眉飛色舞:“剛才你跳出來那一下,我都看見了。”


    範叔閑心中一顫,把手蓋到了臉上。


    那女的繼續說:“當時,你就這麽一跳,飛起來,糖到了地上。我從來沒見過這麽瀟灑的動作。愛死你了……”


    女子雙手握拳,身子一縱,躺倒在範叔閑身前。


    地都晃了一晃。


    “就是這樣,範公子,你帥呆了。”女子嚷道:“能在我麵前單獨表演一次嗎?”


    哪壺不開提哪壺的本事,這女子堪稱舉世無雙。


    範叔閑連續躲閃,連輕功都用出來了,才閃開了女子的糾纏,奪路而逃。


    女子爬起來,也朝範叔閑追了過去。


    隻是,


    等她一轉身,別人看不見她的臉的時候,


    她臉上那一副花癡的模樣便看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幅陰狠的笑容。


    範叔閑迴到客棧。


    客棧老板迎上來問:“範公子,賽況如何。隔壁樓的姑娘可都說好了,隻要範公子能夠再勝兩場,今晚她們會一起來範公子房中慶祝。要不要小人先跟姑娘們約好。”


    範叔閑哪裏好意思搭話,捂著臉,一路迴到房間。


    誰料,在客棧留守的小廝不長臉,見麵第一句話便是:“公子,你不是說晚上才迴來麽。這才一場的時間,你怎麽就迴來了?”


    範叔閑心中火大,總算找到一個能夠任意欺負的。


    他一腳把小廝踹開,擠進了屋。


    小廝倒在地上問:“公子,這客棧,咱們還繼續住嗎?”


    範叔閑嚷道:“還住個屁,收拾東西,迴去!”


    “好嘞。”倒在地上的小廝應道,臉上露出一股神秘的笑容。


    當天下午,範叔閑便找機會,趁人少的時候,趕快出了客棧,找小路出了玉雪鎮,直奔越女派而去。


    客棧正對麵,有一個支起來沒幾天的油條攤子。


    攤子的老板是一個中年男人,頭發不長,虎口上淨是老繭,也不怎麽愛笑。所以,他生意很不好。不過他也不在意,整天裏就盯著隔壁攤位風韻猶存的老板娘,隻顧著吹牛打屁,一點也不想著招攬顧客。


    隻是偶爾,中年男人會用餘光瞟一眼客棧的大門。


    這天下午,中年男人看見範叔閑從客棧二樓下來,又看見了範叔閑某個小廝的一個眼神,立刻會了意。


    他不著聲色收了攤,跟隔壁老板娘告了別。


    轉身便往帳篷去區走去。


    中年男人進了一個小帳篷,麵見了一個書生一樣的人。


    “計劃成功,範叔閑走了。”中年男人說。


    書生點了點頭:“我們在崤山投入了那麽多人,如果再不能控製區區一個範叔閑的行動,還不如找把刀,抹脖子算了。”


    然後,書生扯了扯身邊的一根繩。


    不一會兒,另一個短頭發的中年人有意無意地靠近了帳篷。


    書生說:“第八組,加一次任務。去截殺那個小兔崽子。午夜前一定要趕迴來,不要影響明天的決戰。”


    中年人領命走了。


    書生又閉目沉思了一會兒。


    心中不安。


    剛才,他說出“明天的決戰”這幾個字的時候,忽然心中出現了波動。


    書生是一名方術士,對讖緯之術非常有研究,已經可以聆聽天道。


    他剛才心中起了波動,這說明,明天的決戰,不一定會按照他們預定的路線去發展。


    他想為明天的決戰卜一卦。


    可是,他對天道的每一次窺視,都難免會影響天道運行。時間長了,天道在他眼中,會越來越詭秘難測。


    每一個方術士的一生,窺視天道的次數都是有限的。


    他要省著點用。


    可是,明天的決戰實在是太過重要了。


    他猶豫半天,最終還是把手伸進口袋,掏出了五枚銅錢。


    他口中念念有詞,伸手一擲。


    隨後又對著布上的銅錢愣了半天,舒了口氣,伸手把銅錢收了迴來。


    明天的決戰,還會按照預定的計劃進行。


    隻是,其中出現了一個變數。


    至於變數是誰,會怎麽影響明天的決戰,他卻算不出來。


    他想:如果師尊在,可能會算出來這種變數吧。可惜,師尊已經有好幾年不出山了。


    而此刻,林兮已經迴到了崤山別院。


    她站在一處高樓上,看著遠方隱隱約約的玉雪鎮,心中一陣黯然。


    忽然,她身後一個聲音響起:“怎麽,你在擔心明天的決戰嗎?”


    林兮轉身,看見樓梯上來的林罪,uu看書 wwukanshu勉強一笑:“沒。”


    林罪說:“唐小乙的武功,本就比火竹要高上一些,再加上我傳給他的劍意。你不用太過擔心。”


    林罪頓了頓,又說:“難道說,你是猶豫最後的守關戰?我的女兒,不論任何時候,我都支持你追求自己的幸福。一旦決定去做,不要猶豫。”


    林罪這一番話,吐字清晰,表情沒有任何不妥。


    哪裏有平時瘋瘋癲癲的模樣。


    林兮黯然說:“我擔心的是這次比武背後的陰謀。


    “止戈院這次來者不善,聽說連韓懷恩都出動了。可是,眼看這都到了倒數第二天了,韓懷恩仍然沒有露麵。韓懷恩與你齊名,我擔心……”


    林罪郎朗笑了兩聲,靠近林兮,摸了摸林兮的腦袋說:“女兒,這段時間,我清醒過來,忽然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十幾年前,那一次失敗的時候,我的心就已經死了。


    “到今天,隻要能夠安排好你。活著,或者不活,對我來說,已經沒有任何區別。


    “再者說。韓懷恩,十幾年前不過是一個看宮門的小太監,憑空得了一份大禮,才有了今天的名聲。


    “當年,送他大禮的那個人都不是我的對手。


    “到今天,他怎麽可能傷的了我。”


    林兮仿佛聽到了林罪話中的不詳之音。


    她把頭埋在林罪的懷裏,深吸了一口氣,忍住淚說:“可是,那個女人,她引來了三江館……”


    林罪哈哈大笑:“不論來多少江湖宵小,且看為父明天把他們一網打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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