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乙又說了幾句話。


    遠處忽然傳來了兵甲碰撞和整齊的腳步聲。


    他把錢淳這些人打倒,雖然在場辯論的人沒出去,但是想必有其他看熱鬧的去報訊。


    乾定三年的那一敗之後,錢慎行直接掌握的,隻有一小部分軍隊。


    稱作紅翎衛隊。


    紅翎衛隊雖然精銳,但是人很少,是以前的皇宮護衛。


    但是,紅翎衛隊投靠錢慎行之後,季司晨怎麽可能再讓他們保護林罪一家老小。所以,近些年,紅翎衛隊雖然編製和待遇還在,其實已經變成了錢慎行的私軍。


    但畢竟,從身份上看。


    紅翎衛隊算是崤山別院的官方組織。


    唐小乙不想與崤山別院官方作對,因此,隻猶豫了片刻,便向茶館後門走去。


    剛出茶館,身後便傳來趙信大聲的說話:


    “錢隊長,什麽時候,紅翎衛隊開始負責別院的治安了?”


    茶館後門外,是一個巷子。


    向左向右都拐了彎,唐小乙也不知道通向哪裏去。紅翎衛隊是左邊來的,因此,唐小乙便準備往右邊走。


    他的手忽然被人捉住。


    是一個微涼、柔軟、小巧的手。


    扭頭一看,正是易了容的林兮。


    林兮朝唐小乙一笑說:“那邊是死胡同。”拉著唐小乙便朝左邊而去。


    身後哨聲大作。


    估計是紅翎衛隊發現錢淳受傷有些嚴重。


    林兮拉著唐小乙,連續拐了好幾個彎,隻撿人少的巷子走。不大一會兒,來到一個院子前,正是唐小乙在崤山別院這幾天住的地方。


    唐小乙開門,把林兮讓進了屋,笑道:


    “今天幸虧有你。”


    林兮一揚手,屋子裏憑空出現一個水膜一樣的東西。她從水膜中穿過,臉上那種奇怪的易容便消失。略顯清秀的女子不見了。


    屋中隻剩下一個絕色少女。


    每次看見林兮的真容,唐小乙便會不自覺地想起董一一。


    董一一的美,與林兮有得一比。隻不過,她們兩個的美,給人的感覺不一樣。


    林兮像是一朵華貴的牡丹。


    一般人看見林兮,就會在心底生出一種不忍褻玩的想法,覺得,她這樣的人,就應該享有世間所有的好;而,還有一些人,看見林兮這樣的美人,卻會生出,把她搶過來,揉碎,攥出水來的欲望。


    紅顏薄命,大概就源於這種心理。


    與林兮相比,董一一像是一塊寒冷的冰。


    其他男人看見董一一,仿佛是十冬臘月,遇見了一塊千年冰髓,渾身都血液都被凍僵。所以,很多人看見董一一,甚至不敢靠近。


    唯有唐小乙,在他麵前,董一一就變成了三伏天裏的一塊冰,散發出沁人的涼意。


    可惜,董一一的鼻梁側麵,靠近眼窩的地方,不知道被誰,刺了一個傷疤。


    令她的臉白玉微瑕。


    但,但林兮雖然更美,董一一卻先住進了唐小乙心裏。


    看見董一一,唐小乙就會放下全部的負擔,想要把她擁進懷裏,抱著不說話,任時光流逝。


    如果不是懼怕董一一手邊的劍,唐小乙已經這麽做很多次了。


    而看見林兮,唐小乙卻想拉著她坐下來。盯著她看,把她的一舉一動,一笑一嗔都記在腦子裏。然後在夜深沒人的時候,仔細品味。


    這一次也是如此。


    唐小乙把林兮讓坐下,倒了杯水,一邊端詳她,一邊沒話找話問:“今天,我把錢慎行的兒子打了,沒什麽大事吧?”


    林兮笑著說:“不算大事。錢慎行的勢力,主要在人事和財政方麵。至於崤山別院的武力,他很難插進去手。除紅翎衛隊之外,日升營和中流營都聽卜春才的。


    “錢淳被打傷,卜春才隻有高興的份兒。怎麽會真心實意幫他調查兇手。


    林兮端起茶水,紅著臉喝了,問唐小乙說:“辯論的時候,你後來說的幾次戰鬥,怎麽有兩個連我都沒有聽說過?”


    “我瞎編的。”唐小乙笑著說。


    “瞎編?”林兮一愣,過了半天,也噗嗤笑了:“我說呢。”


    剛才,跟錢淳辯論的時候,唐小乙先舉了三個真實存在的戰例,給在場的所有人都留下了好印象。


    到後來,錢淳追問的越來越尖銳。


    唐小乙又不是真的在崤山別院搞檔案工作,怎麽可能知道那麽多案例。


    不知道的東西,就隻好瞎編。


    編故事也是一門學問。唐小乙編的不假思索,又有零有整,任誰一聽,都不會立刻懷疑事情的真實性。


    而且,他編的故事,遠遠沒有現實詭異。


    最開始,他說的那三個真實案例,都是止戈院對崤山別院取得的壓倒性的勝利。當時,錢淳他們提出了懷疑,卻被趙信證實。


    到後來,唐小乙舉出的事例,都是止戈院在合理的範圍內取得的合理的勝利。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


    在故事中,上級貪汙下屬的五十兩銀子,便會有人質疑;但現實中,五百萬的項目經費,層層抽水,實際幹活的公司隻拿到八十萬,大家卻覺得真實的很。


    所以,唐小乙以迴憶的口吻說:“日章七年六月,止戈院一個五人小組,在北湖郡牛角山,對上了崤山別院中流營小隊八人。其結果是崤山別院一傷七逃。”


    這樣的事情聽起來,比日升營七死三傷的事情容易接受多了。


    怎麽會有人懷疑故事的真實性。


    所以,錢淳不存在的事實氣到吐血,可真是冤枉透頂。


    林兮笑得像花兒一樣:“你可真是滑頭的很。”


    兩個人又說了一會兒。


    話題便逐漸來到比武招親,唐小乙心中本來就隱隱約約地懷疑,得此機會,便旁敲側擊地問了問。


    林兮果然說:“林罪是我父親。前些年,他強行突破,雖然武功得以提升,但腦子卻受傷了。


    “季司晨所說的,她比武招親的女兒,指的也是我。她是主母,按照禮節,我得喊她一聲母親。”


    聽說林兮便是瘋書生的女兒,唐小乙心中大唿後悔。


    瘋書生的女兒,卻不是個瘋丫頭。


    非但不瘋,人也聰明伶俐,美貌非常。


    早知道就答應了瘋書生,不但有理由找林罪時常請教功夫,還能向沈王朝巨大的人望借一借光。更重要的,白撿一個百媚千嬌的公主,每天晚上調戲一下,其樂無窮。


    可惜的是,上了崤山別院,唐小乙已經好幾天沒有見到林罪,現在想再答應,也沒處說了。


    而且,不但在林罪那裏,在季司晨那裏,唐小乙也表達了拒絕的意思。


    悔之晚矣。


    果然,提到比武招親,林兮的表情也黯淡下來。


    “你跟季司晨商量的事情,她也跟我說過了。”林兮說:“隻要你能打敗火竹,一切都好說。要不要履行比武招親的承諾。都可以以後再說。”


    林兮說的“比武招親的承諾”,指的便是唐小乙要不要把她娶迴家。


    之前唐小乙也跟季司晨要求過了:隻獲勝,不娶人。


    可是,唐小乙畢竟是憐香惜玉的好男人。


    他怕林兮傷心。


    於是說:“你真美。”


    他歎了口氣,又指著自己的心口說:“隻可惜,這裏麵現在有個人,我怕她不答應。其實我心裏,碎碎念地都是想要娶你。”


    一個女孩子,在喜歡的男孩子麵前,談及嫁與不嫁。這實在是令林兮害羞的很。


    可是,在唐小乙看來,林兮所表現出來的羞,卻是有些不自然。


    她羞紅的脖頸處,在唐小乙看來,怎麽都有三分幸福在裏麵。


    莫非這中間還有什麽事情?


    唐小乙心中疑惑,卻百思不得其解。


    與此同時。


    崤山別院裏,離唐小乙很遠的一個院落,裏麵本來住了一個從不出門的女子,也發生了一段對話。


    “什麽!你說的那個比武招親的姐妹,便是那天給我下毒的,那個叫林兮的賤貨?”董一一驚聲尖叫。


    龍隱蝶說:“林妹妹絕對沒有害你的心思。看書.uuknshuco她雖然讓你動彈不得,不是還留我在那裏護著你嗎?”


    “你別提林妹妹,聽見這三個字我就難受!”


    龍隱蝶這麽勸,可沒有勸到根子上。


    董一一討厭林兮,卻不是因為林兮對她下了藥。


    林兮對董一一下藥,董一一之前也刺過林兮一劍。這兩件事情,都沒有產生什麽嚴重的後果,還不足以讓董一一對林兮恨之入骨。


    董一一之所以恨林兮,是情敵之間的天然敵意。


    女人就是這樣,殺父之仇都不一定有情敵之間的仇恨來的劇烈。


    龍隱蝶繼續勸:“妹妹,這些天,她把我們接過來,服侍的無比周到。你想要雪夜穿林劍法,她立刻差遣人送了過來。這番誠意,你可都是看在眼裏的。”


    董一一氣鼓鼓,沉默不語。


    龍隱蝶以為董一一已經被說動,繼續說:“比武招親決出勝負之後,她會請你與獲勝者交手。


    “如果她用的是‘決出勝負’,那說明她對勝利者不滿意,你一定要把那個人擊敗;


    “如果她用的是‘比試’二字,就說明她對勝利者很滿意,你找個機會認輸就行。


    “放心,倒時候,你臉上帶護具,還換了衣服,誰也認不出你來。


    “你認輸,不會墜了你的威名。”


    龍隱蝶說了這麽多,董一一忽然心裏一動:是了,到時候,不管那賤人說什麽,隻要我認了輸,那賤人便要嫁給勝利者。


    林兮都嫁人了,還憑什麽跟我搶……


    想到這裏,董一一的嘴角便翹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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