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懷恩還擔心自己敲打的還不夠明白,又解釋了一句:


    “林無悔憑著他父親的光芒,先統一了武林,又借武林的力,得了皇位。所以,史書上才有前沈、後沈之說。


    “止戈院瞞著朝廷在江湖上安插臥底、大肆收買。到現在,直接、間接控製的江湖勢力不知道有多少。依我看,鍾無畏想要效仿林無悔的心,已經算是昭然若揭了!”


    剛才,韓懷恩隻是輕輕地敲打,裴守禮還準備解釋一下。


    但現在,韓懷恩已經說得如此明白,裴守禮想解釋,卻不知道從何說起。


    他隻覺得嘴裏發苦,頭皮發緊,後背發涼。


    其實,裴守禮常年跟在鍾無畏身邊,對鍾無畏的想法也大概能猜出來一些。


    鍾無畏恐怕是真動了效仿林無悔的心思。


    林無悔出身沈王朝皇室,父親又被朝廷猜忌逼死。他從小東躲西藏,後來憑著武聖父親的餘威起勢,自然想向朝廷討迴公道。


    可要想跟當權者進行公平的對話,必須得等你把他們拉下神壇之後。


    林無悔想要討迴公道,所以最終登上了沈王朝帝位。


    而,鍾無畏的身份,恐怕也跟林無悔有諸多相似之處。


    鍾無畏也是衛王朝皇室。


    他是太祖庶子,太祖踐祚登基之後,他作為庶子撈不著好位置,就領了止戈院院長這一塊木牌子,赤手空拳打下止戈院偌大的基業。


    鍾無畏要是一直這麽走下去,說不定還真能讓後世的史書上多一個先衛、後衛的朝代。


    太祖在世的時候,鍾無畏日子過得不錯。


    可太祖忽然離世,根本沒來得及安排後事。太子鍾無聞登上帝位,對自己的一幫子兄弟大肆清洗。


    現在,終於輪到鍾無畏了。


    鍾無畏是聰明人,早就料到了今天。很難說,他之前的種種作為,不是為了今天的形勢布的局。


    其實,鍾無畏也很難。


    止戈院對江湖的侵蝕,江湖各大勢力反彈很大。明年的武林會盟,便是江湖勢力的一次強力反擊。


    止戈院稍有不慎,便會在江湖上潰敗。


    以前,止戈院還背靠著朝廷這棵大樹,現在看來,朝廷已經準備對鍾無畏下手了。


    鍾無畏現在可以說是腹背受敵。


    也幸虧,消滅沈王朝皇室,是朝廷和止戈院共同的目標。所以,止戈院向紅貂寺求援,才能請動韓懷恩這尊大神。


    麵對著韓懷恩無情的敲打,裴守禮也覺得很難辦。


    裴守禮是鍾無畏培養提拔上來的,天生就跟鍾無畏一夥,如果鍾無畏舉起反旗,他就必須跟鍾無畏站在一起。


    但是,他畢竟還是一個忠臣。


    鍾無畏還沒有明確表示反意的時候,裴守禮還想做點什麽,緩和一下止戈院和朝廷的關係。


    裴守禮想了想,雖然不準備全吐實話,但仍然說:“六門八派十五莊之中,止戈院現在隻能在隱殺門和漕幫能說上一些話。八派和十五莊都是傳承清晰,止戈院到現在也插不上手。


    “至於止戈院安插的臥底,都有一個鮮明的特征。


    “那就是,在他們身上的隱秘處,都紋有一個數字,是他們從訓練營派出去的序號。”


    最後,裴守禮又鞠了一躬說:“江湖臥底的印記,是止戈院的最高機密,事關朝廷統治江湖的大局。請韓大總管一定要保守秘密。”


    韓懷恩輕輕“嗯”了一聲。


    他這一生都係在衛王朝皇室上,對於這種事情,當然不會外傳。隻需要在關鍵時刻,能夠甄別出止戈院的棋子即可。


    韓懷恩又問:“說說這一次行動吧。”


    裴守禮說:“這一次,卻是崤山別院的前朝重臣們主動聯係的止戈院。為首的便是錢慎行。”


    韓懷恩點點頭。


    錢慎行本是沈王朝禮部侍郎。林罪護衛大夥逃到崤山別院,錢慎行便繼任了禮部尚書。


    後來,林罪練功傷了腦子,崤山別院的話語權逐漸分化。


    一半話語權歸於季司晨,另一半話語權卻被流亡重臣所掌握。


    流亡重臣的領袖便是錢慎行。


    錢慎行在崤山別院大權在握,卻不知道為什麽,會聯係止戈院斷了他主子的基業。


    裴守禮接著說:“錢慎行今年已經六十七了,即便是在崤山別院獨掌大權,也沒有幾年好活。而且,他這麽做,也是為了給他兒子謀一條退路。


    “江湖不像朝堂。朝廷有嫡長子繼承爵位這一說,而江湖都是有能者居之。


    “即便是崤山別院與其他的門派不同,但因為有止戈院連年給的壓力,他們在選擇繼承人上,也會更看重能力,而不是家世。


    “錢慎行的兒子隻是個紈絝,去年,已經正式被排除出了崤山別院內閣之外。因此,錢慎行這麽做,隻是為了給兒子鋪路罷了。”


    韓懷恩又問:“隻有錢慎行?”


    裴守禮迴:“他們已經達成了一致。”


    韓懷恩歎息道:“想不到林罪英雄一世,竟然養了這樣一幫廢物手下。”


    韓懷恩以武功聞名於世,對於跟他齊名的林罪,當然會惺惺相惜。他見林罪被人背叛而不自知,心中惋惜,才有這麽一聲歎息。


    裴守禮武功不高,隻是書生治軍,對韓懷恩這一聲歎息卻不怎麽認同。


    他心裏悄悄鄙視說:沒讓你韓懷恩去帶領這一幫心懷鬼胎的手下。要是讓你上,二十年前,你都逃不到崤山別院。


    末了,裴守禮說:“有事情需要向大總管匯報。錢慎行聯絡我們的時候,提了一些要求,當時也來不及請示,止戈院都自作主張答應了。


    “也不是要讓大總管也答應他們。隻是他們提出來的時候,大總管知道有這迴事就行了。”


    韓懷恩搖搖手說:“要不要答應他們的要求,讓前朝的人做決定就是。咱們不要操這些心。”


    裴守禮笑道:“了解了。隻好笑崤山別院兩派相爭,讓我們坐收漁翁之利。我們隻用一封幾十年前的婚約,便能除卻林罪這個心腹大患。”


    裴守禮這一笑,仿佛是持刀的螳螂,隱藏在樹葉後,靜靜看著鳴蟬,隨時準備揮出致命一刀。


    螳螂身後,當然有黃雀。


    黃雀也到了玉雪鎮。


    這次比武招親,吸引了大批江湖人士。玉雪鎮的生意,也變得空前火爆起來。


    無數個商人,像是聞著血味兒的鯊魚,從四麵八方都聚到了玉雪鎮。在玉雪鎮四周,搭起了漫山遍野的帳篷。


    混在這些江湖人士和商人之中,有數百個大漢,不起眼地住進了玉雪鎮。


    大漢們隱隱約約拱衛起來的一個帳篷中,同樣也有兩個人在對話。


    “錢慎行聯係的止戈院,哪些人聯係的我們?”


    “你知道咱們的規矩,這種事情可不能告訴你。”


    “那我猜猜吧,錢慎行最大的敵人是季司晨。既然錢慎行聯係了止戈院,那肯定是季司晨聯係的我們。”


    沉默。


    “好吧,這顯然不太可能。季司晨找人過來把自己的根挖了?她不會那麽傻。”


    依然是沉默。


    “對抗季司晨的時候,崤山別院的內閣雖然抱成一團。但是,他們之間顯然也有矛盾,肯定是某一個內閣成員找的我們,難道是卜春才?”


    還是沉默。


    “好吧,看來還不對。錢慎行他們肯定是達成了一致,才會去找止戈院。”


    ……


    “如果不是他們,那肯定是崤山別院的年輕一代。他們沒有見過山外的花花世界,也對朝廷沒有好感,更沒有什麽心機。是他們主動聯係的我們?”


    跟他對話的那個人顯然口風極緊,仍舊一句話不說。


    猜了幾次的人失了興趣,掃興地說:“好吧,好吧。你這個悶葫蘆。真不知道鎮撫使為什麽那麽喜歡你。最後問一次,剛才那幾個,u看書.ukanshu 有沒有猜對的?”


    跟他對話的那個人笑了一聲:“崤山別院上下,除了林罪,你猜了個遍。崤山別院出事,林罪左右都是一個死字,當然不會搞這事。所以,你猜的這些人,自然有一個是對的。”


    “是他們主動聯係的我們就好。要不然,我可真得對情報館的那些人刮目相看了。對了,這次行動,咱們的目標是什麽?”


    “我們的目標跟止戈院不一樣。止戈院想要殺掉林罪一家。我們不去救林罪,但是,季司晨和林罪的女兒要保下來。”


    剛才,在討論誰聯係他們的時候,這個人口風很緊,現在到了安排任務的時候,這個人又像是打開了話匣子。


    他不但說了此行的目標,又繼續向下說,仔細解釋:


    “主公想要謀劃天下。林罪肯定是不能留的。”


    “但是,與朝廷相比,主公的人望還不足,又需要借助沈王朝林姓的聲望。”


    “隻要林罪身死,他的老婆孩子都投靠我們。”


    “到時候,少主娶了他女兒,就能繼承沈王朝林氏的政治遺產。主公君臨天下的希望大增。”


    “林罪武功太強,咱們布下大陣,或許能夠耗死他。不過,現在有止戈院在前麵打頭陣,咱們也免了許多傷亡。”


    說到這時,剛才猜了三四次的聲音忽然問:“林罪正在給他閨女舉辦比武招親。要是被別人拔了頭籌,再娶他閨女就顯得名不正言不順。比武招親的事情安排好了嗎?”


    “放心吧,主公做事情,向來是滴水不漏。這事不需要咱們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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