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乙被鎖在屋裏。


    門鎖當然困不住他。可偏偏這是崤山別院的門鎖,在毀門鎖之前,他不得不多一些思量。


    其實,到了這裏,他也逐漸迴過味來,那個瘋書生看來就是崤山別院的人。


    崤山別院還真有這樣的高手,那就是院長,林罪。


    天下隻有兩個正一品高手,一個是紅貂寺大總管韓懷恩,另一個便是崤山別院院長林罪。


    這兩個人都多年不在江湖行走。


    韓懷恩是因為要護衛當今皇帝,輕易離不開大內;林罪想來是因為腦子不好,才避免在江湖行走的。


    而且,這也能解釋為何瘋書生在喝酒之後,數次自稱“朕”。


    畢竟林罪做過半日的皇帝。


    既然,是林罪親手把唐小乙鎖進屋子裏,而唐小乙這一次來,明麵上的身份又是鏡山派的使者,也不怕崤山別院不以禮相待。


    因此,唐小乙便沒了硬闖出去的想法,隻是安心地在屋子裏等。


    果然,不久之後,一個人開鎖走了進來。


    是一個美婦人。


    美婦人三四十歲,歲月並沒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傷痕,反而令她更顯得風姿綽約。


    美婦人進屋,先是行了一禮致歉,才自我介紹說:“我叫季司晨,是林醉的妻子,你可以稱唿我為林夫人。這幾天我丈夫對你頗為不敬,作為他的妻子,我向你賠個不是。”


    季司晨說的“林醉”,與江湖流傳瘋書生所用的“林罪”不是一個字。


    瘋書生本名林醉,因做了亡國之君,“人不罪我我自罪”,才自己改了名字,叫做林罪。時間長了,大家隻知道有“林罪”,卻不知道有“林醉”。


    但是,季司晨深愛自己的丈夫,也不認為沈王朝的滅亡與她丈夫有什麽關係,因此多年來堅持認為丈夫叫林醉。


    季司晨是崤山別院的實權人物,唐小乙哪敢安心受她一拜,練忙跳起來躲開。


    誰料,季司晨又側著行了兩步,再次到了唐小乙麵前,又是一拜說:“請唐公子救救我女兒。”


    唐小乙一愣:“崤山別院是江湖上的頂級勢力,怎麽會求到我一個區區從九品身上?”


    話一出口,便知失言。


    林罪探查過唐小乙的經脈,也猜出了唐小乙純陽天梯功的進展。季司晨既然過來說這事,想必已經跟林罪事先通過氣。


    唐小乙說自己從九品習慣了,沒想到這茬。


    這麽跟季司晨一說,反倒顯得唐小乙做人不實在。


    季司晨剛跟林罪和林兮深談完畢,倒是知道唐小乙的實力。


    不過她隻是一笑,沒提從九品字眼,而是把比武招親的來龍去脈都說給唐小乙聽。


    最後說:“按照現在的報名情況,應該是苗寨火竹獲勝。”


    唐小乙知道火竹這個人。


    火竹不姓火。


    火是他父親的名字。苗寨人起名字都是兩個字,第一個字沿用父親名字的第二個字。火竹的父親叫沙火,所以他第一個字是火;若是火竹再有個兒子,自然得以竹開頭。


    火竹是地榜第三名,評級從四品,而地榜前兩名都是女子。


    若是董一一和地榜第二不來搗亂,火竹妥妥地是這次比武招親的頭號種子。


    季司晨說:“我女兒金枝玉葉,怎麽能嫁給這樣的蠻夷之輩。而且,據聽說火竹此人,性格暴虐,腦門上又長了個大瘤子,奇醜無比。我女兒嫁給他,豈不是跳進了火坑裏。”


    最後季司晨又行一禮說:“所以,我以一個母親的名義,請唐公子出手,將那火竹打敗。”


    唐小乙心想:既然你不願意讓女兒嫁給一個醜鬼,那最開始你就不要搞這一次比武招親啊?


    而且,唐小乙以為自己是從六品,對上從四品的火竹,還不是有多遠跑多遠,怎麽可能打的贏他。


    退一萬步來講,即便是唐小乙能夠打贏火竹,也不適合這時候出戰。


    他是臥底,要搞這種事情,需要通過孔肅向上匯報。


    而且,今天在這裏出風頭了,肯定要被人拿顯微鏡研究,臥底的身份一旦暴露,就是萬劫不複的局麵。


    季司晨見唐小乙猶豫,又提了一個條件:“我夫君探查過你的經脈。唐公子的實力,與火竹有一戰之力。


    “如果能戰勝火竹,崤山別院多年積存的天材地寶可任君挑選一件。而且,可以去天一閣暢讀三天。”


    季司晨這個條件,直接命中了唐小乙內心最薄弱的地方。


    林氏是前朝皇室,崤山別院積存的天材地寶,可以說是沈王朝幾百年的存貨。隨便挑出來一件,都能在江湖上掀起血雨腥風。


    而且,裏麵說不定有解決純陽天梯功練功過慢的東西。


    更難能可貴的是,崤山別院天一閣,館藏了武聖以來幾乎所有的武林秘籍和大量武學心得。


    據聽說,天一閣建成之時,周夷擁和英姑還特意抄送了一份自己的練功筆記,送到天一閣儲存。


    周夷擁和英姑的練功筆記在鏡山派已經失傳了,如果唐小乙能夠在天一閣看到,想必能解答他在內力修煉上的諸多疑惑。


    季司晨開出這樣的條件,唐小乙簡直無法拒絕。


    即便是火竹強過了唐小乙四級,但是這樣的條件仍然值得唐小乙去試一試。


    不過,唐小乙猶豫再三,麵對這樣的誘惑,又想想自己的處境,終於還是慫了。


    他字斟句酌,說出了三個困難,想要婉拒季司晨的提議。


    “來之前,我還不知道有這事情,因此沒有請得家中長輩和鏡山派的同意。”


    “我心中已經有喜歡的女孩子了,恐怕沒辦法再娶林小娘子。”


    “比武招親即將開始,我已經錯過報名時間。”


    他這三個困難說得無力之極。


    這時候,他就像是,著急買王者榮耀皮膚,過年的時候,恰好有不熟的親戚遞來壓歲錢,紅著臉,手往迴縮,腳卻向前伸的小朋友。


    一臉的欲拒還迎。


    季司晨是何等人物,當然聽出了唐小乙話中之意。


    她輕輕一笑說:“這算什麽困難。隻要解了我女兒這一圍,成親的事情都可再說。


    “至於比賽名額的事情,我崤山別院早就料到了會有這一天,已經用各大門派的假身份,私底下占了幾個名額。


    “隻要你能夠打敗火竹,剛才我允諾給你的報酬統統有效。”


    說著,季司晨掏出來一個木牌,上麵寫著“三江館吳世雄”,遞過來說:“你可以用這個身份。”


    季司晨仿佛是唐小乙肚子裏的蟲,又說道:“要是怕你的小情人懷疑,崤山別院有禦用的易容師。易了容上場,誰也認不出你,保管這事隻有你知我知。”


    既然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唐小乙自然忙不迭的點頭。


    季司晨也暗暗一笑。


    唐小乙兩世為人。


    但是他上輩子隻是一個普通人,這輩子也一直在辛苦練功,從來沒有經曆過什麽權謀鬥爭。


    顯然不是季司晨這種老狐狸的對手。


    季司晨跟唐小乙說的,九句真話摻著一句假話,又有巨大的利益誘惑,不愁唐小乙不上鉤。


    季司晨走了不久,又有一個人推門進屋。


    卻是林兮。


    這迴林兮倒是沒有用她那種奇怪的易容之術。唐小乙見她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一時間竟看得心旌搖曳起來。


    見了唐小乙,林兮心情轉好,伸手在唐小乙臉前一晃。


    唐小乙連忙說:“你要的東西,我拿了過來。”


    “就帶了東西?”


    唐小乙是個直男,怔了半天,愣嗬嗬迴道:“倒是忘了,應該帶一點鏡山山貨來的。”


    林兮歎息一聲,跟唐小乙說:“《晴雨驚雷圖》是給我母親求的,我跟她說過你,她也想見見你。”


    林兮的生母不是季司晨。


    林罪畢竟做過皇帝,雖然隻有半天,自然也有不少嬪妃。


    可憐林罪開始醉心於武學,後來腦子又壞了,空有三宮六院,卻隻餘下林兮這一個血脈。


    隻是,季司晨是皇後,按照禮儀,林罪所有的孩子都得喊她母親。


    但是,uu看書 .uukansh林兮的生母卻另有其人。


    林兮拉著唐小乙轉了好多圈,來到後山,在一處墳墓前停下。


    墓碑上沒有名字。


    林兮在墓碑前跪下,低聲哭泣道:“母親,你一直想要一見的唐小乙,我給你帶過來了。你能看一眼嗎?”


    她母親懷孕的時候被人暗算,雖然順利生下林兮,卻傷了根基,從此病體纏綿。


    等到今年,她母親終於熬不住。


    雖然林兮去藥王莊求來魂索丹,但最終隻為她延續了半個月的性命,最終,她還是撒手人寰。


    也正好是那一次,林兮的行蹤被止戈院的探子盯上。止戈院有對付林兮各種手段的法門,把林兮逼得找唐小乙調包,才讓林兮認識了唐小乙。


    隻可憐,


    在季司晨的強壓之下,林兮生母去世,不但沒有一個像樣的葬禮。甚至,林兮作為兒女,連明麵上的祭奠都無法做到。


    隻能偷偷帶唐小乙過來一見。


    她母親生前非常想見唐小乙一眼。


    正所謂知女莫若母。當時,林兮剛迴來,對唐小乙的愛慕還隱藏在她的心底,連她自己都沒有發現。


    可這一絲愛慕,被她母親發現了。


    她母親也沒有點破,隻是告訴林兮:想見一見唐小乙。


    沒想到,唐小乙真的來了,她母親卻已經離世。


    但不管怎麽說,唐小乙這一次,不但見了老丈人,連丈母娘都見過了。隻是一個在墓外,一個在墓裏。


    林兮哭了一會兒,又朝唐小乙伸手問:“晴雨驚雷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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