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個主角居然嚴重違反自己的設定,產生了另一個自己。而那另一個自己,居然那般可怕。


    可即使到了這個地步,作者也沒有出現,也沒有做出任何處理。


    那時候,她心裏產生了一個可怕的想法:會不會正是因為自己是這樣一個人,所以作者才失望了,才放棄了自己?


    會不會是因為另一個自己才是自己的本性,會不會是因為作者無法接受這樣一個人當主角,所以……


    作者是她的再造父母,她該如他所想才對。可是她太容易改變了,隻是成海的幹預,她就會變成另一個人,就會愛上成海這個之前毫無感覺的人。


    又是因為成海的幹預,她又不愛他了。而另一個自己則可以占據自己的身體,做盡壞事,而她竟無法反駁:那些壞事正是因為她想,另一個自己才會去做的。


    這樣一個能隨意被改變的人,真的是作者所希望的主角嗎?


    她,真的是如她所想的那樣的人嗎?


    拚命推開那個關住成海的櫃子時,她這樣恍惚地想著。


    這一次,又是因為什麽導致另一個自己出現了呢?為什麽自己之前沒辦法進入這個房間,後來就沒有意識了?


    成海還在裏麵嗎?他在裏麵做些什麽?他現在怎麽樣了?


    她記不清自己花了多久才將那個櫃子移開。另一個自己比自己似乎要聰明,也不知道她是如何將這個重物移上來的,也不知道她是懷著多麽險惡的心思才在衣櫃裏塞滿了重物,完全堵死了成海的生路。


    她甚至有些記不清距離上次見成海過了幾天。


    越想越發焦急,可速度卻沒有加快半分。


    等到她終於移開櫃子,室內的屍體隻怕都涼了。


    她慢慢走了進去。這一次她竟然沒被擋住了。


    她暢通無阻。


    她到了地上躺著的成海。


    她從未想過一個人死了會是這樣猙獰可怖,也從未想過一個死人居然還會有眼神,而那眼神讓她感到害怕。


    成海被自己關在裏麵,活活餓死了。


    這是她的錯。她無法將其全部安在另一個自己身上,畢竟另一個自己做的也是自己想做的事。可馬上這種負麵的情緒也變淡了。


    等到她走到桌前,看到成海攤在桌上的那本小說時,她已經徹底忘了那種感覺。


    原來是這樣。因為成海已經餓死了,不再是活物,不再算是人,她才能進來。他竟然這麽害怕她,對她防備到這個地步。桌上還有一些廢稿。那是不被小說承認的糙稿,是成海構思的這個世界的終結。


    每一個終結裏,成海都幻想著未定能夠死掉。


    他在最後對她居然隻剩下純粹的恨意,他居然隻想要她死了。


    往日隻想終結的未定突然感覺自己的心有點刺痛。悔恨、愧疚、自責那些情緒又出現了,可馬上又淡化、遺忘,全數留給了另一個自己。


    那個作者會不會也是這麽一個過程呢?


    到底自己是什麽樣的一個人?


    也許作者已經給出了答案 ——未定。


    自己,什麽也不是。


    其他的人,好歹還有他們自己的故事,而她連自己的故事都沒有了,隻剩下無盡的記憶。連唯一能和自己分擔這些記憶的成海都莫名消失了。


    他定然無法想像自己這樣拚命尋找他的樣子吧。


    未定又一次崩壞了自己的設定,可是在她心裏已經什麽都無所謂了。


    她意識到她是不同的,也意識到她是被放棄的,什麽也不是的存在了。


    如果繼續這樣找下去,會不會瘋狂呢?自己又有多少負麵情緒又轉移給了另一個自己呢?


    另一個自己……會不會也討厭自己呢?未定發現自己最害怕的居然是這點。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終於找到了世界的出口。


    順著那個出口走出去,她找到了其他的世界。每一個世界都非常神奇,也十分完整。


    可以看出來那是每個世界的作者多麽用心勾勒出來的。她甚至到了自己看過的作品的世界當中。而那些世界的主角完全不像她。他們不知道自己是被畫出來的,不知道自己是被人塑造的,不知道自己的人生隻是一條畫好了的軌跡。但他們有著自己完整的故事。


    這一點讓未定羨慕。


    她有了個褻瀆般的想法:她想找到自己的作者。


    既然成海無法通過小說控製作者給自己一個終結,那她就找到自己作者,讓他給自己一個終結,或者給自己一個完整的故事。


    沒想到自己沒找到作者,反而又迴到了這個世界,而且碰上了和成海有關的人。


    那個人是一個俊美的吸血鬼。


    據說他原本是個人類,隻是被強行變成了吸血鬼。


    但他卻接受了這一切。


    當時未定便在心中問自己:我原本也隻是一個合乎作者設定的未定,現在還能迴去嗎?


    她竟沒有想過還有接受變了的自己這個選擇。


    若是連作者的設定都否定了,她還以什麽為依據而存在呢?若是自己承認另一個自己就是真正的自己,那作者拋棄她不就是應該的嗎?


    而那個男人說著要接受自己已經成為吸血鬼的事實,卻不願意喝人血。這不是和自己一樣了嗎?


    她很想看他能夠堅持到什麽時候,但看著對方那麽痛苦的樣子,她又認為自己不該如此。


    她擅作主張了,做了自己以前最討厭的事。


    她準備好了接受對方的責難,甚至有些期待他的怒不可遏,然後揭穿他。然而他沒有,他坦然接受了這些,甚至還試圖引導她。


    她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了另一個自己的影子。


    她害怕另一個自己討厭她,卻從沒想過她其實一直都沒有接受另一個自己,也沒有想過知曉這一切的另一個自己會是怎樣的感受。


    可如果接受另一個自己,她就得放棄自己最初的設定,那就像是放棄一切了。


    她沒有那樣的信心,卻也不想放棄。所以她和錐生零定下了一個約定:


    “如果你能接受你自己的本性,主動吸我的血,我就願意嚐試。”


    真卑鄙啊,她竟然要從別人身上汲取勇氣。


    更可惡的是,她竟無可救藥地希望錐生零辦不到。


    可錐生零註定是打破她的一切預想的人,他沒有絲毫猶豫,隻是問她:“如果我做到了,黑未定就能迴來嗎?”


    啊……真讓人羨慕啊。另一個自己已經消失了,卻還在他的期望中。她卻無法騙他:“迴來的也不是當初的她了,至少那段記憶已經沒有了。”


    “沒關係,重新開始就好。你也是。”


    未定第一次看見他笑了,那樣輕微的淺笑居然讓她有種燦爛耀眼的感覺。


    “會有點痛。”


    他竟然就這樣湊過來頭來了。未定不敢相信,然而脖子的刺痛告訴她這不是假的。


    他真的接受了吸血鬼的事實,他真的吸取了她的血液。


    失血的感覺不好受,比這更不好受的是未定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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