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會晤散場。


    漸漸歸於平靜的會晤之地,那道隱匿在暗處的身影,正向著星命殿的方向匆匆趕去。


    一路上,離的臉色由白轉青。腦海中想起方才帝鈞和曼沙的對話,想到曼沙對帝鈞忠心溫順的模樣,心尖的煩躁與憤懣愈演愈烈。


    從跟蹤曼沙之後,離想了許多辦法去追究曼沙清冷麵目下的偽裝。


    他想曼沙隻是在做樣子,用一點恩惠引得繼族妖對她感恩戴德,好讓她繼續利用繼族妖。


    也想過她獨自守在妖族的上空,隻為了自己心中的私欲,通過星辰之力讓她自己率先變強。


    沒有生靈能真正做到心無貪念。


    而離在自己被繼族妖拋棄的那些年,看過太多貪嗔癡恨世態炎涼。


    可她偏偏不是!


    離用盡渾身解數說服自己去詆毀、去仇恨,也沒能找到曼沙的一點不好!


    她在那單調無聊的生活中忙著推演天命、忙著占盡先機。


    她將自己一切心力奉獻給這個種族,離隻能跟在後麵遠遠望著她的背影。


    一直以來,離都理解不了曼沙究竟為什麽如此。


    可他的心緒還是不由自主被曼沙的舉動深深吸引。


    而這次。


    這個在離心中宛若皎月星辰般高不可攀的女子,卻因為帝鈞的出現,恍若繼族裏的女妖般,落在帝鈞身邊!


    可笑可笑!


    平日清冷出塵的大祭司,麵對妖皇卻必須卑躬屈膝,如同一個提線娃娃!


    作為妖族欽定大祭司,這幾千年裏她當真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還是刻意的視而不見?


    明明他們之間從降生的那刻便相隔萬裏,為什麽她帶給自己希望,卻又引導著自己,親手將那來之不易的希望一點點撕碎?


    手掌緊握,離那雙暗金色的眸底冰冷,隱藏自己的身形,像是興師問罪般的踏上星命殿的階梯。


    那顆將自己此生長路照亮的璀璨星辰,就算隕落,絕不允許跌入塵埃!


    既然如今的自己接觸不了星星,那星星便繼續懸掛在天上!


    隻有這樣,那份星光才能繼續一如既往的照耀著離!


    然而。


    當他輕車熟路的來到殿內,眼前的場景卻讓他當場呆滯。


    隻見在凝月香縈繞的星命殿中心,出現一座金銅色的巨大丹爐。


    這是曼沙為了應對戰爭,煉製那些金色丹藥所需要的東西。


    丹爐下方燃燒著濃濃烈火,一條血線卻從曼沙纖細的手腕蔓延而出,最終匯聚於丹爐之內!


    在離呆滯的目光中,空氣中彌漫著他熟悉不過的血腥。


    而本就因帝妖焚天炎強行植入而虛弱的曼沙,隨著失血,神色一點點變得蒼白病態。


    片刻後,丹爐內浮現出三顆離印象深刻的金色丹藥。


    隻要是在戰場上,無論多麽重的傷勢。隻要吃下這一顆丹藥,便可逆天改命枯木逢春!


    所有妖族都對這一顆顆源自於大祭司之手的丹藥視若神跡。


    而此刻,麵前這三顆足以讓萬妖臣服的金丹,如同三把鋒利的刀刃從離呆滯的眼中驟然刺入他的心底!


    時間仿佛迴到幾千年前那場戰爭之後。


    大祭司麵對著他同樣的興師問罪,對他說出的那句話。


    [不要為自己的無能隨意發泄,害死你朋友的,不是你自己嗎?]


    離麵色蒼白至極的後退幾步。


    在他徹底失去冷靜,氣息紊亂浮動險些破開結界的前一刻。離深吸了一口氣,緊接著逃似的離開。


    風拂過偌大孤寂的星命殿,震的周圍的風鈴作響。


    察覺到空氣中的慌亂與逃避的氣息,座上正在愈合傷口的曼沙,抬眸看向大門的方向神色不明。


    害死朋友的,確實是自己。


    離雙目空洞的來到一片僻靜之地,失魂落魄間哪還有先前的不可一世?


    腦海中迴憶起當年自己和朋友一起前往戰場的那一幕。


    那隻巨獸利爪襲來的那一刻,是他抓著一起長大的同伴將他推了出去……


    喉頭劇痛,離的瞳孔劇烈顫抖。


    想到過去無數次接過那顆丹藥,心急如焚的仰頭吃下。離當即麵如土色的俯身幹嘔起來。


    原來那救命的仙藥是她的血!


    原來他也一樣,踩著同胞、飲著她的血液活到現在!


    既然如此自己有什麽資格去興師問罪?有什麽資格評判周圍的同胞?!


    自己跟他們沒什麽不同。


    自己甚至都沒資格堂堂正正的站在曼沙麵前,告訴她自己從來不受任何妖族的恩惠。


    這般受人牽製,卻又依靠曼沙妖力和鮮血活到現在的自己。又有什麽資格去質疑曼沙對妖皇的恭敬溫順?


    至少帝鈞還能真真正正的庇護整個妖族,庇護住她。


    少年渾身顫抖的跪服在地,對命運與身份的不甘和憤懣溢滿整個胸腔。


    融入在夜色狂風中的怒吼,自喉嚨的劇痛反饋給毫無知覺的自己。


    待到少年尚存微光的暗金色眼眸徹底暗淡,一縷決絕與肅殺攀上那雙血絲遍布的眼球。


    再度發生的大戰天地無光。


    在那持續整整五千年的時間裏,無論獸族還是妖族,雙方幾乎沒有超過百年的休戰!


    整個九界動蕩不安。


    萬頃森林淪為焦土,無數生靈血濺碧空。


    然而這一次,妖族出現了一員猛將。


    從戰爭打響的第一日,幾乎以命搏命的廝殺開始。直到後來,他披荊斬棘以一敵萬,斬殺斷魂一氣嗬成。


    幾乎沒有任何獸族能近他周身,甚至連一些神級巨獸,都數不勝數的死在他那詭譎莫測的空間之下!


    而在戰場上的這五千年裏,離無論是戰鬥經驗還是修為心性,都在死亡的籠罩下得到了光速般的提升。


    越來越多的強大妖族,願意與他為伍。因為有他在的戰鬥,永遠都勝利的極其輕鬆。


    當然,也有越來越多實力中上水平的妖族,開始有意無意的遠離他。


    因為離在戰場上有一個令所有妖族不解發指的習慣。


    那就是無論親近者還是陌生者,一旦在戰場上重傷。就算僥幸躲過巨獸的攻擊沒死,離也會將他們一擊斃命,從不手軟!


    對於他的這個做法,巽風妖君在得知此事後曾大發雷霆了一段時間。


    甚至要從神級戰場上迴來,親自教訓這個他一開始就看不順眼的繼族妖。


    “有實力參加這等規模戰爭的妖族本就珍貴,能接二連三上到戰場的更是寥寥無幾!”


    “大祭司的金丹可以將他們救活,你卻執意殺了他們!你這是公然殘害我妖族戰士!罪該萬死!”


    麵對巽風妖君的暴跳如雷。


    血海中身姿高挺、墨發披散的離,擦去臉上的鮮血。抬眸望著巽風妖君的身影微微一笑。


    “巽風妖君此番指責,倒是委屈我了。”


    “能上戰場的妖族的確珍貴,但他們既然已經在這場戰鬥中重傷,那就意味著他們的極限水平就是這裏。”


    “他們的終點在這,就算依靠大祭司的丹藥活過來又有什麽意義?未來的戰鬥,他們總歸還是要死的。”


    聽著離毫不愧疚的反駁,巽風妖君怒意更甚:“所以你就理所應當的殺了他們?!”


    “不錯。”離抬起眼眸,目光直視著他。眼底的傲然與蔑視如同原族妖看待繼族妖時的那樣。


    “我唯一的愛好便是不和廢物做戰友,至於他們缺失的那部分戰鬥力,難不成我還不夠彌補嗎?”


    “巽風妖君與其讓曼沙大祭司千裏迢迢過來救這群廢物,還不如讓她節省時間。多去占卜一下妖族下次天命之戰在哪裏。”


    巽風妖君殺意凜冽,卻被鳴雷妖君攔了下來。


    “這小子的實力的確可觀,他狂是有資格的。”


    “而且他說的沒錯,他在戰場上的作用比那群家夥大的多。隻要不威脅到主上,剩下的隨他去吧。”


    有了鳴雷妖君的默許,離的行事作風也愈演愈烈。


    五千年裏,他一路披荊斬棘封侯拜將。


    甚至在一次與遠古鳳凰的戰鬥中突破成瓶頸,成為了唯一經過後天修煉的妖神!


    有了這位殺神的加持,整個獸族節節敗退。他取得的無上成就,就連遠在虛空之窟的帝鈞都稱讚不已。


    直到他被七位獸神設計圈套身負重傷,卻將那七位獸神反殺之後。


    那恍若隔世的鈴聲,再一次響徹在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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