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的橘色剛剛落下,玄音一行人便踏著晚霞出現在明月山莊的門前。


    望著歸來的玄音,雲雀並不意外的點點頭。隨後將她們幾人帶進了山莊。


    浴桶內,玄音毫不客氣的一桶水扣在沈凝心的頭上。不等她發作,便拍了一下念瓔的肩膀,隨後戳戳沈凝心的腦袋吩咐道。


    “把她搓幹淨,明日帶她去後山的涼亭找我。”


    念瓔當即點頭:“遵命,玄音大人。”


    說罷,玄音扭頭就走。留下沈凝心坐在水中麵色急切的欲言又止。


    抬頭望著麵前清冷絕豔的褐衣少女,觸及她臉上的黑花時,沈凝心心底湧現出些許驚懼。隨後閉上嘴巴默不作聲。


    這個人管玄音叫做玄音大人。


    難不成明月太傅這次潛龍入淵,就連玄音都跟著升官加爵了?


    沈凝心腦海中思緒紛飛,卻唯獨沒再考慮沈家。


    現在,以後都不會再考慮了。


    而念瓔望著麵前渾身傷痕的少女,眼裏有些劇烈的情緒翻湧。


    比起對殷悅麵對玄音的特例與關心帶來的嫉妒,在殷悅之後被玄音保護的沈凝心。在念瓔的心底隻有同病相憐。


    一樣的將一切奮不顧身、一樣被自己的生身父母算計傷害。


    唯獨不同的,便是沈凝心千鈞一發之際被玄音拉出地獄。而自己在那個地方待了整整十日。


    或許,沈凝心便是冥冥宇宙中另一個被成功救走的自己吧……


    閉上眼睛壓下心頭的不堪,念瓔向前將手中的毛巾搭在沈凝心的腦袋上。


    這大抵是她成為詭靈師之後,第一次對除玄音之外的人這樣溫柔吧。


    而浴室中心思各異的兩人,玄音並不擔心。


    這也是玄音留給沈凝心和念瓔的救贖。


    一個救贖過去的自己,一個洗去昨日的屈辱。


    “你是怎麽斷定沈凝心在金陵的?”


    在玄音低頭思索時,一道很是好聽的聲音從身畔的陰影中傳來。楚離生周身獨有的淡淡沉香氣也在這刻將玄音籠罩。


    玄音嗅了一口香氣,迴眸笑道:“這點事兒,難道不是想一想就能知道?”


    “沈凝心母親去世的早,家中隻有她和父親相依為命。過去她對她父親以及沈家唯命是從,甚至到達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的地步。”


    “那天沈廷州說他與夫人成親,隻是為了利用沈夫人控製青凰。並且也想在沈凝心身上做實驗。”


    “那樣的話,沈家的那場大火、以及唯一失蹤的沈凝心就一目了然了。定然是她發現沈廷州的陰謀才逃走的。”


    至於為什麽會在金陵,這個是玄音比較大膽的猜測。


    如今是昊嵐國的動蕩時期。北部是淵親王的管轄地,在與皇朝撕破臉之後,現在昊嵐國北部堪稱是普通人的禁區。


    身為沈廷州的女兒,沈凝心再怎麽蠢也不可能蠢到跑去北邊。


    而昊嵐國西麵又是寒夜森林,裏麵的妖獸妖種長年徘徊、危機四伏。


    西南邊是雲祁國地盤,正南側又是當年靈爆摧毀的無人區域——霧都山。


    沈凝心身為一個靈君境,有什麽能耐孤身一人前往寒夜森林、雲祁國以及霧都山?除非她是不想活了。


    所以,將一切不可能排除之後,在這個昊嵐國她能去的地方隻有一個。


    那便是瀛洲城。


    “沈凝心,她在無處可去的時候,是想來找我的。”說完這句話,玄音的目光沉了沉。


    沈凝心是篤定自己不會坐視不理,也是她用性命孤注一擲的豪賭。


    倘若自己計較一下,她就會落在明月太傅的手中。等待她的也是死。


    想罷,玄音勾唇輕笑了一聲:“唉,你們一個兩個,倒是全拿我當難民收容所所長了。”


    聞言,楚離生從陰影中走出,淡笑一聲:“難道不是嗎?不過你問都不問便直接去金陵是為什麽?要是沈凝心沒在金陵呢?”


    聽著這句疑問,玄音當即搖了搖頭不假思索道。


    “中州和瀛洲隻隔了金陵一個大城,剩下的地方妖獸橫行,何況戰亂時期更加危險,她絕對不可能橫穿荒山。”


    “而金陵又是淵親王的親信所在地,她定然是被淵親王的人抓起來了。不然不可能兩個月沒消息。”


    聽完玄音那明明全都是主觀推斷,卻又極其合理的解釋之後。楚離生看著玄音的目光都有些驚訝。


    要知道,在玄音所說的問題中。全然沒有決定性證據能證明沈凝心真的如她所料。


    倘若其中一環出錯,那沈凝心便極有可能人間蒸發。


    憑著自己的猜測,就敢行事的人。除了玄音他還真沒見過第二個。


    “你看穿一切的本事,比玄堯要強的多。”楚離生眸光讚歎道。


    玄音笑著擺了擺手:“能多動腦子就可以少出力氣,何樂而不為呢?”


    說罷,玄音便來到山莊涼亭,眺望著瀛洲城的燈火萬千,眼裏也漸漸浮現出了許多恍惚。


    “楚離生,你會不會覺得我特別愛管閑事?”


    楚離生一邊倒著酒,搖了搖頭:“沒覺得。身處黑暗卻將花枝伸向光明的你,任何人都沒資格指責你的善良。”


    聞言,玄音有些好笑的接過酒杯:“在你眼裏,我就是這樣‘身殘誌堅’的人嗎?”


    聽著玄音的自嘲,楚離生笑而不語。而玄音盯著楚離生的小腹勾了勾唇:“上次我們在這裏聊天時,你肚子上還有一道傷疤。”


    “我隻是為那群人鳴不平。那群生因一個莫須有的罪名,便被送上斷頭台的無辜人。我告訴那群人,隻要殺不死我,我就會越來越強。”


    迴憶起自己的前半生,玄音的唇角盡是苦澀:“娘親逝世、兄長離別,七日城的城民、文陵族的族人、以及遊明國那群孩子……”


    玄音想做的哪是管閑事這麽簡單?


    她不過是一次又一次拯救過去的自己罷了……


    若當年在自己滿心絕望的時候,有誰能像自己拉沈凝心一樣,拉自己一把?


    有誰能擋住那些貪婪惡意的眼睛、打斷白夜族刺向玄音後背的利刃、阻止那場慘無人道的屠殺?


    誰又能讓她不看、不想那滿是血淚的歲月。告訴玄音:這隻是場噩夢,如今夢醒了,該迴家了……


    手中的酒樽被玄音握的越來越緊,在玄音周身靈力即將暴發的那一刻。一隻修長白皙的手輕輕蓋在玄音的雙眼上。


    玄音頃刻間渾身僵硬。


    感受著麵前素來堅強的女孩幾乎失控的情緒,以及掌心的熱流。楚離生心尖微顫、滿目心疼的垂下眼眸。


    “別難過,都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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