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迴了一條,手機鎖屏,揣進衛衣前兜裏。側頭看著門上的卡通貼紙,若有所思。


    那是那孩子剛學會走路的時候,自己跌跌撞撞爬上來,翻了她放在門口的小玩意兒,貼上的。


    後來,似乎被那女人罵了一頓,說她居心叵測,竟然拿那些東西引誘那麽點大的孩子自己爬樓梯上來,語速之快,詞語之豐富,竹筒倒豆子一樣,她來不及為自己申辯半句,便被安上“害人未遂”的罪名。


    情緒一百八十度轉彎,急走直下。她又拿出手機,給雷歡歡黎源發了消息,說自己有事絆住了,初中班聚會去不了。雷歡歡問了她幾句,她搪塞過去,進了房間,扯下樣式別致的發帶,手指一鬆,飄轉著落在瓷磚上,她沒去看,又鑽到床上。餘溫猶存,舊意明顯的被子帶著淡淡的樟腦味道,她貪戀地往裏縮了縮。


    頭發沒幹透,壓在腦後,涼意竄入體內,她瑟縮了下,狠狠嗅了一口並不好受的樟腦氣味,閉起眼,驀地笑出了聲。


    這個家,她尚且住不習慣,何況他們。


    她不能把他們“拋下”。


    七點多,她打算睡個迴籠覺的,想的多了,怎麽也睡不著,保持蜷縮的姿勢在床上臥了兩個小時,到奶奶上樓來喊她。


    知道她迴來,爺爺奶奶每天早上散步時,會特意穿過小半個城區,過來坐坐。有時留在這裏給她做好吃的,有時陪她去商場,看她演出,給她加油鼓氣。但從不留下過夜,奶奶不喜歡那個女人,原本是和她們家住的,打那個女人進家門,便搬去和小叔住了,她不在家時,他們是連門都不願意進的。


    還有許多許多的人不喜歡那女人,小叔小嫂,大舅舅母,在國外念書的大堂哥,年紀相仿的小表姐。舒昀並不知道他們是真的不喜歡,還是順著她的意給她一點微薄的心理安慰,總之這樣的“對立陣營”,多少讓她心安。


    明明,有那麽多的人和事還和從前一樣,把她當任性的小公主疼寵著,她總是覺得變了許多,差了天地之別。


    人總容易記得些悲傷痛楚的事由,那些好的開心的,已經記不清也看不見了。


    她才十五歲,為什麽活得如此滄桑。


    她想不明白,也不想弄明白了。悲春傷秋是過日子,渾渾噩噩是過日子,粉飾幸福也是過日子,有什麽共通,又有什麽不同,都像霧裏看花,半遮半掩,她看得疲憊又眼花。


    那就這樣吧。


    或許青春期是一個很愛鑽牛角尖的年齡段,舒昀漸漸乏於去想這些問題,但潛意識裏對“三十歲”這個目標年齡的憧憬,又強烈了些。


    去叫江翎和江橋吃早飯的時候,看見那張逐漸刻進她記憶深處的俊朗臉龐,她又想,如果三十歲的時候,江翎還陪著她,應該是件不錯的事情。


    至少十五歲的舒昀,隻想把他拉入自己的生活,那個少年,盤踞她腦海心頭之後,便料想不到還有什麽辦法能把他驅逐出去。


    她討厭過他,時間不長。


    她喜歡著他,預感將持續很久很久。


    下午百無聊賴在她房間一起看了電影,中午父親下班,帶了許多零食迴來,江橋脖子疼著,隻能看不能吃,江翎本來就不喜歡這些東西,最後多是落進她的肚子。


    實在坐不住要出去走走,換好衣服下樓,舒昀去院裏牽個狗的時間,家裏又來客人。三隻土狗認得那車,看見就拖著她往門口跑,舒昀險些沒拉住。


    江翎和江橋在門口等她,這會兒已經跟著來人重新進屋,舒昀定睛一瞧,看到本該在香港出差的江二叔。


    黎源他們一行四五人,路過她家門口,順道進來看看:“聚會你還去不去了?”


    舒昀把狗遞到力氣更大的江二叔手裏,舒了口氣,看見他們,有點驚訝:“我不是給你發簡訊了?”


    黎源把一院的人打量個遍,視線在江翎身上定定,又移開:“這不活蹦亂跳著嗎?你往後不常迴來,過兩年高考了各奔東西,更沒機會見麵,計劃今天提前給眼鏡過個生日,這麵子你也不給?”


    “生日啊……”


    “別說你去外麵讀一轉書,我們這些老朋友的事兒都忘幹淨了?”一個男生打趣。


    舒昀搖頭,去看江家叔侄三人,有江二叔在,應該問題不大。女人抱著孩子,站在客廳門前看著他們,她看見了,又開始猶豫。


    倒是江譽看出門道,朝她擺擺手:“去吧去吧,這倆下子有我陪著,這地段我熟,領他們四處逛逛不成問題,別掃了你小朋友的興。”


    江翎就站在她旁邊,沉聲說:“去吧,早點迴來。”


    “……嗯。”她點頭,再轉向黎源他們時,已經一派自然,臉上見不著丁點猶豫的蹤跡,“你們在這裏等我,我上去拿包。”


    “行。”


    她下樓來,江二叔已經和那女人寒暄完畢,預備帶江翎江橋出去轉轉。黎源他們像是等得不耐煩,先去了大門口。


    “錢夠嗎?”江翎問她。


    舒昀有一瞬間蒙圈,旁邊還站著兩個大人,其中一個還是她名義上的繼母,這話從差不多年紀的男生嘴裏說出來,不能說不奇怪。


    女人對她的事向來不上心,尤其涉及錢這方麵。專心逗著懷裏的娃娃,沒聽到似的。


    江譽心知肚明,眼神在兩個小年輕身上溜了幾圈,笑得意味深長,沒有搭腔。江橋本來就神經大條,平時也沒少聽他哥這麽問他,早習慣了的,更不會覺出哪裏不對。


    “夠,就是出去吃飯,平攤下來一人五十不到。”她揚揚手機,“再說我帶了這個。”


    “嗯。”他欲言又止,化作一個單音。


    “那我走了。”


    “早點迴來。”他第二次交代。


    “知道了。”


    第49章 該迴家了


    初中班的同學大多是小學一同升上來的,高中誌願分散,三個重點中學都有人,也不乏舒昀這樣去別的城市尋求更好的教育資源的,細算算,這樣聚在一處,已經是一年多前畢業聚餐的事情了。


    其實分開久了,眼界、交際圈子那些都不一樣了,偶爾聚會,除了一直聯繫密切的那幾個,也是沒什麽共同語言了。或三或兩聚在一處敘舊聊天,舒昀仍跟著黎源他們,和小眼鏡坐在一處聊曲子的事情,旁邊雷歡歡和黎源邀了幾個打同一個手遊的同學,已經陸續開了幾局。


    寧遠就坐在她對麵,沒有刻意看她,隻是和身邊朋友聊天時狀似不經意看過來,視線一對上,立馬又挪開,表情不大自在。


    可能她平時看江翎的樣子,就是這樣吧。


    其實挺明顯的,她開始反思自己是否在江翎麵前太過放肆了。說不定他發現了,隻是假裝未曾發生。


    有些事情,說出來註定是不合時宜的。


    好比江翎對待一個父母好友情竇初開的女兒,好比她對待自幼一同玩耍長大的鄰居小哥哥。


    看破容易,戳破卻不簡單。視若無睹,是一門技術活,依江翎的性子,必定能掌握得很好,她就不能,下意識就要避開,以免不必要的尷尬和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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