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凡脫俗?


    舒昀腦子裏突然蹦出這麽個形容詞,再小心地偷瞄一眼,女生正好把髒碗盤理順,拆了張濕巾慢條斯理地擦手。她偏過頭,沉靜地望進她眼睛裏,厚重的鏡片後,有一雙澄澈墨黑的瞳仁,幹淨得駭人。


    舒昀一愕,後知後覺盯著陌生人打量是不禮貌的行為,尷尬地扯起嘴角,歉然笑笑,埋頭吃自己的。


    “你也一個人吃飯嗎?”


    她說話了,聲音輕輕的,糯糯的,帶著未可知的安撫能力,像一隻溫柔的手,微妙的撫平了舒昀內心的焦躁混亂。


    她愣了下,四下打量一圈,反著指頭指向自己:“和我說話?”


    “這裏隻有你而已。”女生淺笑,帶起小巧的酒窩。


    舒昀咽下一口白飯:“我轉學來的,沒有什麽親近的朋友,最近經常一個人過來。”


    “嗯。”女生端著餐盤起身,手腕到指尖,都纖細得不像話,沒什麽分量的餐盤托在她雙手間,手背隱有細骨和血管凸起,皮膚也白得病態,舒昀有種想出手幫她一把的感覺。


    “你要走了嗎?”


    “已經吃完了。”她輕聲迴答,往左邊挪一步,從凳子間的空隙退出去,“再見。”


    “啊,嗯,再見。”


    舒昀視線跟著她的動作移,女生慢吞吞走出兩步,停了停:“吃飯的時候,老是嘆氣會吃不好。”


    “……我知道了。”


    女生似乎輕輕笑了一聲,舒昀猜想那張白淨清秀的臉上,是淺淡虛無的微笑。她整個人給她的感覺,是無盡的倦怠疲累,瘦削的身體,孱弱無骨,透著無法言喻的淡漠無力。看她眼睛時,卻幹淨得仿若初生,說不出的美好。這樣矛盾的印象,出現在同一個人身上,舒昀活了小半輩子,還是頭一次見。


    她似乎也不喜歡搭理人,周身營造出的氛圍,帶了點似有若無的生人勿近。可能她的嘆氣確實過於沉重頻繁,引起她的注意了。


    要命的年紀。不知道第幾次感慨了,舒昀彎著嘴角搖頭,女生已經還了餐具,優哉遊哉踩著步子出去。


    她低下頭,握筷子的手緊了緊,又抬頭看了眼敞開的玻璃門,情緒不明。


    到教室,不見江翎他們,黑皮和捲毛的同桌楊帆坐在她前排,抬著手機打手遊,期間說起什麽好笑事,拍著桌子笑得前仰後翻。


    舒昀抽出幾張練習試卷,把打紅圈的幾道重點題又梳理一遍,有幾個細節總是轉不過彎,私下琢磨了幾次也沒有進展,問過捲毛,對方知道方法,卻不知道怎麽表達,急得抓耳撓腮,最後給她指了條道:“你去問阿翎吧。”


    她那會兒其實挺慶幸江翎提前去北京熟悉場地,關係不遠不近,還互看不慡,要是他就坐在旁邊,著實會讓她兩難的吧?


    就是四天前的事。


    她暗暗思量這個年紀的人真挺“善變”的,前兒還和人冷眼相看,這兩天已經頻頻下意識和他分享心事了。


    坦白說,這關係轉變來得突然,她暫時不能很好的適應。


    真和江翎成為朋友……


    好像也不是什麽不可接受的事。她盯著一串螢光筆標記的公式,一抹亮黃在眼前漾開擴散,把周圍一圈小字都暈得模糊了。


    片刻迴神,舒昀快速眨了下眼睛,視線重新聚焦,打起精神在糙稿上反覆抄寫硬背。


    臨近上課,他們才說笑著進教室。


    肖博衍手上照常拎著一袋零食,辣條薯片飲料應有盡有,他是舒昀見過最愛吃垃圾食品的男生。往往這麽一大袋子,過半都是落入他本人肚子,心情好了給哥幾個分點,給陳卓留幾樣愛吃的,然後就縮在靠後門的角落裏,嘴巴一刻不停歇。


    捲毛說肖博衍出生到現在沒換過牙齒,吃的東西也是小孩子口味。然後嘖嘖咋舌,伸手從人家零食袋子裏抓起一包奶糖就跑……


    陳卓被程牧揚和南山擠在中間,不耐地皺著眉毛,她懷疑那孩子偷偷囁嚅的囫圇話裏,定然包含許多不適合搬上檯麵的詞語。


    人緣太好,也不盡然是件好事。她頗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對方恰好也在看她,欲言又止的模樣。


    舒昀莫名,陳卓天生討喜,待人和氣,越看越覺得“吉祥物”這綽號給得挺準。也或許是和這夥人混多了,看待少年時,自發帶上“需要關心愛護的孩子”的老姐姐心態。但始終認識不久,他們其實交集不多,話也隻說了寥寥幾句,方才那表情,確實讓她摸不著頭緒。


    再詢問地迴看過去,俊俏的男生已經收了視線,自暴自棄地任那幾人捏扁搓圓。


    捲毛去了趟廁所迴來,甩著手上的水加入日常調戲小漂亮的行列:“臭小子長本事了,中午偷摸上頂樓見什麽人了?”


    肖博衍賊兮兮地笑:“別是高三文尖的小學姐,上次老劉頭罰站,他盯著人看得眼睛都不會眨,青春期騷動啊阿卓!”


    涉及陳卓的話題,安靜如江翎,話也會多兩句:“什麽學姐?”


    “聽說是轉學來的,上周高三不是摸底考了?聽說那小姐姐秒了文科那邊的三巨頭,超了第二七十五分,叫什麽來著?我還給忘了。”


    “媽的,你那破記性,讓你媽給你買六個核桃吧!”


    “哦哦?還有這種事?我們的小可愛也終於長大知道給自己找媳婦兒了?”


    “滾蛋!”陳卓氣惱地掙脫桎梏,往後退退,跳坐上南山的桌子,悶悶地扭頭不說話。


    遠處不知誰幽幽說了一句:“叫祁冉吧,那位學姐。”


    少年的臉微不可微的泛著紅暈,稍縱即逝。


    “誒?祁冉的話,我哥和她一個班,聽說是個挺清秀的小姑娘,就是不愛說話,也不經常上課,來了挺久也不見交到什麽朋友。”


    話起了頭,都七嘴八舌討論起來。


    有人接過話茬:“不過人家都說她考試作弊,我聽高三的說這次考試難度挺大的,他們老師說是為給他們個下馬威特意出的難題,那學姐分高得過分,她媽媽好像就是她們班班主任……”


    “艸,有沒有證據啊就這麽說人家?”


    “我怎麽聽說是個臉色蠟黃、身材滾圓的矮冬瓜呢?”


    “瞎說,我見過,人挺好看的,文文靜靜的,據說讀書早,比我們小一兩歲,在原來的學校成績就一直爆好,實力碾壓各路妖魔鬼怪。”


    經常曠課也能考第一的話,大概和江翎他們是一類人了,得天獨厚的先天優勢。


    舒昀暗嘆一聲,懊惱打小就一門心思撲在音樂上,基礎沒打好,現在學起深入的,愈發費勁了。


    不知道理化生那幾位老師怎麽商量的,原定四十分鍾的小測,生生轉變成兩個半小時的理綜測試。說是第一手資料,高三才結束的那套神卷子,他們費了點心思才弄到手,迫不及待想銼銼他們這班不知天高地厚的玩意兒的銳氣。


    舒昀一個頭兩個大,這隨心所欲的教學安排,也是需要攻克的一大難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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