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昀不尷不尬地笑著:“有機會的話。”


    “他今天怎麽了?”捲毛沖江翎努努下巴,“昨兒拿了獎還不高興了?”


    舒昀無聲搖頭,眼神示意他換個話題。


    捲毛眯著眼悟了悟,成功接收,正好南山上廁所迴來,他招手把人喊過來:“我聽說籃球賽改時間了?”


    “我聽別班的在討論,沒接到通知啊。”南山把捲毛同桌往裏擠了擠,蜷著大高個和人擠一把單人椅,右手扒著江翎的桌沿,險險穩住。


    “你家小籬笆可說了,要真改成這周四,她正好來事兒,就不上場了。”


    “她一啦啦隊的跟著鬧什麽?”說完,又狐疑瞅捲毛,“你他媽婦女之友啊,她什麽都跟你說?”


    “注孤生啊傻缺,學學人家老楊!”


    “滾蛋,你個萬年男閨蜜!”


    舒昀看那倆一來一迴吵得熱鬧,也無心參與進去,手按在單子上,往後滑動,不動聲色地塞入桌廂裏。


    其實,江翎是在等她主動解釋吧?


    把下節課用的課本資料擺出來,瞥見卷子上筆鋒獨特的字跡時,她暗忖著找個機會和他說一下前因後果,雖然他不見得樂意接受。


    周一的大課間安排了升旗儀式,第二節 下課的時候洋洋灑灑飄起小雨,臨時取消。這會兒太陽出來,僅有的寒意也消退幹淨,舒昀把套在外麵的校衣校褲脫了,整齊疊好,拉開拉鏈準備放進書包的時候,不經意瞄見夾層裏露出一角的入住通知……


    難不成,江翎隻看到那張申請單子,才沒大發雷霆的?


    她禁不住一激靈。


    衣服放好,又小心翼翼把手探進桌廂,撚起申請單,頗有些鬼祟地折好,和通知單放在一處,謹慎地捏著拉鎖將夾層封上。


    “舒昀?”南山喊她。


    “啊?”她嚇得又是一激靈,臉上驚異未退,看向發聲的人:“怎麽了?”


    “我問你話呢,你怎麽了?”男生比她還詫異。


    她垂下眼,持續小半日的心虛壓製不下:“沒事,星期一綜合徵吧。”


    “真新鮮,挺久沒聽過這個說法了。”捲毛單手支著腦側,“我們在說籃球賽的事,今天下午,晚自習前那一段,下球場跑跑?”


    “你們去吧。”她揚手指了指靠在牆邊的琴盒,“我下午音樂社麵試。”


    “忘了這茬。”捲毛眨巴著眼,突然一拍桌子,“那我們下午去看你表演,給你撐個場子,就像這次大夥兒去給阿翎和老喬加油。”


    ——有遠房妹妹要來,讓大家多關照著。


    她突然明白了些什麽。


    舒昀輕輕扯起嘴角:“不用去的,如果今天一定要練,我麵試結束再去體育館也一樣,省得你們多餘跑一趟。”


    “那怎麽行?大家都是兄,額……朋友,去一趟是應該的。”怕她有心理負擔似的,捲毛語氣緩下來:“正好看看阿卓那小子平時社團活動認不認真,一舉兩得,多好的事,你說是不?”


    “放心,到時候肯定把你哥也帶上,麵子管足!”南山附和。


    舒昀咧了咧嘴,笑得勉強。


    肖博衍和程牧揚迴來的及時,拎著大包小袋就往這邊躥,捲毛桌邊霎時圍了小一圈人。陳卓喊了江翎兩聲,他沒應,想是真的睡著了,舒昀微鼓起臉頰,唿出一口綿長的濁氣。


    肖博衍十分自然地給她遞了麵包牛奶,甚至眼睛都沒抬一下,立馬又小跑迴去和人瓜分零食。


    他們把她劃進他們的圈子了。這是舒昀可以明確感知到的。


    她的性子並非初來乍到就能和人打成一片,何況她和他們也確實還沒達到打成一片的地步。根源在何,一目了然。


    一星期之前,她還憑藉自以為的初印象給人貼上“不近人情”的標籤……


    十五歲,還是太不成熟了。她深切地自我反省。


    江翎是在最後一節課上起來的,反手按捏著後脖頸,緩和趴著睡覺的副作用。動作很大,舒昀輕而易舉就發現了。


    扯了張嫩黃色的便利貼,按上一節課冥思苦想的計劃,筆速飛快地在紙張正中留下一排娟秀的小字,往江翎那邊遞的時候,她感覺手心都在冒汗,外婆說這是做賊心虛的典型表現。


    胡亂往他書脊上一貼,匆匆收迴手,正襟危坐,全神貫注地盯著黑板。


    她聽到他冷笑了一聲。


    她還聽到紙張摺疊的輕微動靜。


    然後,不大規整的方塊便利貼被扔迴她桌上。


    舒昀覺得頭皮發麻,這感覺已經好幾天沒有過了,她把這歸結為摸不透他的想法。猶疑地把小紙塊壓在手心底下,她知道他什麽都沒寫,因為他桌麵上壓根沒有筆,卻也沒有勇氣偏頭看他了,更別提開口問個究竟。


    印象裏,母親去世後,她很少有這樣迷茫無措的時候,江翎,似乎是天生克星。


    來s市之後,她把每一件事都處理得很糟糕。


    隨便吧。她自暴自棄地想,蔓延四肢百骸的後悔和羞憤得以退散。


    他怎麽想不要緊,隻要好好和江叔雯姨說清楚,這事兒就算圓滿解決。早就決定井水不犯河水的,何必犯賤一次次在關係破裂的邊緣垂死掙紮?


    這麽想著,反倒舒坦了,窗戶fèng裏竄過幾股熱風,揚起她參差的劉海,她驀地彎起眉眼,像笑又不像。


    “我很想快點長大,到三十歲。”她突兀開口,聲音很低,在下課鈴剛響的時候起頭,第一遍鈴結束的時候恰好收尾,算準了時間一般。


    江翎側頭看她,沒有說話,眸底布著點點惑然的碎光。


    “我想到那個時候,我足夠強大,足夠成熟穩重了,或許能很好地處理複雜的人際關係,也或許我可以完全不介意和別人關係的好壞,那樣我能活得輕鬆點,十歲開始,就一直這樣想著。”話起得莫名其妙,她也不是特意說給誰聽的,自然也不需要任何迴應。


    從文具盒裏拿了飯卡,她站起來,椅子受力向後移出一下段距離,停住。


    “阿翎,出去吃?”程牧揚隔著大半個教室吆喝。


    江翎搖頭,撐著桌麵也站起來:“不了,今天有人請飯。”


    舒昀邁出去的腳又收迴來,不大確定。


    男生幾個大步站到她身後,指尖在她腰上推搡了下:“擋路了,食堂還是美食街?”


    “……食堂?”舒昀依言繼續往前走。


    “嗯。”


    樓道擁擠,他們堵在拐角平台,江翎微側著身,把她擋在靠牆一側。


    舒昀還有點恍惚,因為他突然應邀。


    “我以為讓我頭疼的人,隻有江橋一個。”他意味不明地丟了句話給她。


    “啊?”


    “所以才不喜歡做哥哥。”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我也沒期待你能懂。”他跟著人群往下挪,“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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