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雲怒挑落一朵白梅,刺向裴戎心口,卻見那壓鞘再拔的狹刀,橫亙胸膛,與劍尖相撞,擦出一串火花。


    「自古欲奪霸業者不少,身負惡名者亦多。」


    「英雄誌,梟雄身,王名之下埋骨萬塚,是非功過,惟其春秋,辱罵者不少,敬佩者亦多。」


    「但獨你等,讓我瞧不上眼!」


    金色火光濺躍兩人麵孔之間,裴戎漆黑瞳眸中,映照出怒火與星芒。他迴敬一招,麵前梅樹四分。


    天兵雲將以身相擋,卻如紙片一般豁然洞穿,尹劍心運劍相阻,虎口開裂,握一把滑膩鮮血,手臂隨劍微微發顫。


    「人說武帝窮兵黷武,但他至少驅走匈奴,替漢打出血性。說曹操亂世梟雄,但有諸多謀臣武將為其忠心效死。」


    「而你們,太陰毒了。」裴戎辛辣譏諷,刻意激怒對方,「氣魄、氣概一個沒有,隻懂得躲在暗地裏耍弄鬼蜮伎倆,若讓你們得了天下,豈非要讓天下男兒如你們一般,變成閹了卵子的娘們?」


    「你,不可救藥!」


    尹劍心含怒出手,果然剛猛倍增,卻失穩健。


    被裴戎以掌撥撣的梅枝阻了一瞬,滅法氣息勃發,天地失色,繁花凋零,環繞尹劍心的天兵雲將潰散的一幹二淨。


    他出刀,平靜、蕭瑟又黯淡,寒刃入肉染一線嫣紅。


    紅,是這方寸之地間,唯一的色彩。


    裴戎拔出狹刀,踉蹌退後,嘭的一聲,撞上身後梅樹,緩緩坐倒,垂著頭,冷汗自頜尖滴落。


    手捂腹部,抓皺了衣衫,浸出黑紅。


    尹劍心晃蕩一下,拄劍穩住身形,胸膛開一道血口,綻開的皮肉仿佛唿吸一般微微張合。


    手按胸口,泛起蘊生氣息,傷口漸漸收攏,但有滅法之意殘留,阻擾刀傷的癒合。


    裴戎有些虛脫,喘息著,挑起眼皮:「我贏了。」


    尹劍心握緊劍柄,穩住身形,奚落道:「瞧瞧你的狼狽樣兒,論贏尚早,以為一點兒微末伎倆,便能打敗我,是誰教你的天真?」


    「誰說我要打敗你?」裴戎扯下碎布,將腰腹紮緊,痛得悶哼了一聲。


    梅林因為激戰,倒塌的大半,沙海間無處梅瓣不飛,輕柔地擦過裴戎的薄唇與眼瞼。


    拇指拭去唇邊血絲,揚刀指向天際,又咳又笑:「自己去看。」


    黃昏已至,夕照無邊,大漠與天穹交於一線,紅雲瀰漫如烈酒澆火,從天邊一路燒至沙漠,令兩人失色發白的麵孔皆染胭色。


    大日西沉,漫漫沙揚,悲訴一種英雄已老的蒼涼。而有一輪明月初升,宛如一葉輕舟,泊於蒼茫雲海間。


    竟是日月同輝,陰陽交割的罕見美景。


    尹劍心怔楞片刻,猛然迴頭盯著裴戎,瞳目微縮,寒聲道:「原來,你是在等這個……日流焰,月流漿!」


    摩尼明尊的半身骸軀,仰麵躺在沙海間。


    胸有一道裂口,肋骨外張,內髒腐朽,胸腔內空空如也,確可做盛油的燈盞。


    聖火的燈盞既是這般奇物,所需燈油自然差不了幾分。


    摩尼教拜日拜月又拜火,典籍記載聖火天降,以日月同輝時的流光為柴薪,稱之「日流焰,月流漿」。


    接引眾生金燈升入半空,阿蟾揮袖一卷,將日月光輝從空中截下,化為如水長河,將摩尼明尊的遺褪漸漸蓄滿,如一汪湖泊,波光粼粼。


    周圍殺伐聲起,血肉四濺,烽火燧煙直衝九天,苦海殺手已與慈航劍客殺成一片。


    獨孤漆黑的身影在人海中起伏,這個啞巴眉目凜冽,發出低沉嘶吼,刀傘磨著人的骨頭切出,披傷浴血,不放一人靠近尊主一步。


    戰場逐漸混亂,無人注意有一人聚攏零散的大雁城戰士,離開流沙海,往秣馬城而去。


    陸念慈依舊端坐巨舟之上,眼見日光月華盛滿,卻毫不關心,優哉遊哉地於棋枰上落子。


    怪的是,棋秤上隻有黑子,而不見白子。


    「當下局勢如何?」身畔無人影,卻有人聲。


    古漠撻風沙太大,無情摧殘霄河殿尊脆弱的肺腑,絹掩口鼻,咳嗽連連,話語裏難掩愜意悠然。


    「美景熏然醉人,令我想起杜子美的一句詩。」


    人問:「哪一句?」


    陸念慈道:「造化鍾神秀,陰陽割昏曉。」


    人輕笑一聲,綿裏藏針:「你就這樣眼看著無極殿尊獨自拚命?」


    「不知是否傷在他身,痛在你心?」


    陸念慈哈哈一笑,落子角目,細微法力生出,化為無形無跡的一縷,與天地大道勾連。


    「尹師兄若不拚命,苦海怎會相信我們在攔阻他?」


    人道:「你這般愜意模樣,可一點兒也不像在賣力阻攔。」


    陸念慈把玩黑子,指尖與棋子一般冰涼:「李紅塵是個聰明人,聰明人容易多想,多想常會自誤。」


    「太上閣主,莫不是見著闊別多年的師尊,舊情複燃,不忍親手將他誅絕?」


    第148章 雲海遮月


    中原腹地, 玉霄天外。


    百裏桃花灼灼如霞, 紛紛揚揚, 將講經殿外鋪成紅海。


    三把石凳,一塊石幾, 上置棋枰、香爐與茶具。太上蒼挾白子輕敲棋枰,衛太乙、萬歸心陪坐兩側,虯曲老鬆撐華蓋蒼翠,儼然一副鬆下問棋圖。


    與陸念慈相對, 璿璣閣主麵前的棋枰,隻有白子, 而無黑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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