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歡喜於慈航道君終於尋到消解詛咒的方法,但此刻與陸念慈所言聯繫起來,頓覺事情詭秘萬分,恐有陰謀。


    這會兒,也顧不得暴露自己的手段,顫聲問道:「那明尊聖火呢?也、也是假的嗎?」


    陸念慈用黑峻眼瞳注視他,冷得無光,他翹起唇角:「大師,怎麽流了這麽多的汗?」


    「當年的慈航道君是怎樣一位絕色人物,令我師尊念著他,令大師這樣的得道高僧也念著他。」


    見孫一行不答話,陸念慈無味地笑了笑。


    「放心,明尊聖火是真的,它三百年一涅槃,自摩尼教覆滅後,如今也到時候了。」


    「隻不過,那聖火的消息是特意我放給苦海的,梵慧魔羅也是我引誘他去的。」


    孫一行不解:「可是,我聽聞是璿璣雲閣帶著那勞什子接引眾生金燈前來,勸說你發兵大漠……」


    話語未盡,忽地一個激靈,猛然想通一個關節,頓時一切疑問迎刃而解。


    「那盞燈……那盞燈也你讓人丟在古漠撻,引璿璣雲閣發現的?」


    「你不信任璿璣雲閣,隻把他們當做你探路的石子。」孫一行定定地望著陸念慈,眼中流露憤怒與困惑,「他們是你慈航的盟友,為你們鞍前馬後幾十年,你卻依舊信不過他們?」


    陸念慈悠悠一嘆,屈膝蹲於僧人前,目光平舉,沉若深淵。


    「大師是積古的老人,又曾與家師相交莫逆,念慈也就不說些冠冕堂皇的假話,搪塞於你。」


    「我信奉韓非所言,人性本惡,唯以利益相交。所謂盟友、敵人會隨事態變化轉變立場,給予信任,便是授人以柄。」


    「連最為親密的尹師兄,我亦不會全然交心,又怎會將重要的謀劃透露給外人?」


    「況且身為棋手,本就該同棋子疏離些,若是生出感情,豈非在要拋棄他們時給自己增添難題?」


    孫一行怔怔的,心中有千般話語,但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他知道慈航變了,但心底深處,始終存有一線希望。


    因為他活了百來歲,見證了慈航最輝煌的時候。


    他見過人來人往的慈航學宮,道子們端坐在講經殿裏,恭敬地聽道君授課。李紅塵抱著雪白的貓兒,人坐得懶倦,課也講得隨性,總在講法之中添雜一些他的遊 記。讓人一堂課聽下來,印象最深刻的是那些吃喝玩樂的去處,倒忘了道君講了什麽道理。但那種亦師亦友的氛圍,令每一個人都感到快樂。


    他見過前 往白玉京祈願的百姓,他們肩背行囊,行走在環山石階之上,每走一步,便跪地叩拜一迴,口中默念祈禱感激之語。慈航道場雖非佛寺道觀,不接受香火捐獻,但這 裏卻比佛寺道觀更受山下的百姓相信。因為若遇洪水幹旱蝗蟲等天災,慈航道子們總會出現,用神仙般的法術,幫助他們度過難關……


    那些溫暖的、明亮的,那些動人的、刻骨的,如永不褪色的畫卷留存在人心中,怎能甘心它化為海間浮沫?


    孫一行眼眶濕潤,他想捶打地麵,奈何四肢被縛,隻能將麵孔貼在冰冷的地磚上,慘笑道:「告訴我,這裏還是慈航道場麽?」


    陸念慈睥睨著他,直身立在五百盞金燈前。環抱天人師的無麵道君端坐於其身後,那隱沒在陰影中的龐大身影,仿若巍峨泰山重壓著僧人。


    「你所懷念的慈航是李紅塵的慈航,然而那個慈航早已作古。」


    「今日之慈航是天人師的慈航……也是我陸念慈的慈航!」


    陸念慈的話語像是一記重錘,打碎了孫一行心中僅剩的期望,他沉默良久,道:「最後一問。」


    「我出來時,將夢境壁壘破出一個鵝卵大小的缺口。我猜想你必然不會放棄令江輕雪甦醒,而要將那道缺口撕裂,需要倍勝於『胎藏佛蓮』的力量。」他口中發苦,「你又要……又要誰做出犧牲?」


    陸念慈從孫一行身邊走過,手撐住殿門推開,在光線照亮麵孔時,落下冷漠一語:「阻擋我道路之人。 」


    帶著黃沙味道的風聲,灌入耳中,被沉沉夢境消磨成柔軟的輕吟。


    裴戎不喜歡睡眠,因為他時常做夢,還都不是些好夢。將白日裏發生的事情照入夢境,睡著時也逃不開追逐、逃命與廝殺。


    但這次沒有,夢境裏漆黑、寧靜、溫暖,像是筋疲力盡後被囫圇個地泡進熱湯裏,很是舒服,讓他油然生起賴在夢裏不想離開的情緒。


    直到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緩緩出現一點亮光,那光明越來越盛,驅散長夜,喚醒夢中人。


    裴戎發出一聲長而輕的鼻音,緩緩撐起眼皮。


    天地一片大亮,天幕仿若被洗褪,自連綿起伏的山巒泛出蒼青,正是旭日初升之際。


    裴戎睡得身體僵硬,想要舒活舒活筋骨。手臂掙動了一下,揮灑不開。這才發現,自己被人抱在胸前,用皮裘捂得嚴實。


    身下是奔馳的駿馬,馬背顛簸起伏,頂得他不停撞入人懷。


    身後之人衣衫單薄,每一次衝撞,都能與那結實飽滿的胸膛來一次親昵摩挲。裹住他倆的皮裘很厚,兩具肉體散發的熱氣,都被那厚實的毛皮留存,沒有一絲散在外邊兒。


    裴戎的脖頸被毛皮蹭得發癢,抬頭躲避了一下。


    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醒了?」


    裴戎懶倦地應了一聲,縮人懷裏,小眯了一會兒。頭顱逐漸被草原上的寒風吹得清醒,睜開明銳的眼眸,自然觀察起周遭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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