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麵熙熙攘攘擠著十餘人,有五官深邃的色目人,也有烏發黑眸的中原人。


    車篷裏墊著厚實的暗紅絨毯,形貌漂亮的男女或盤腿,或躺臥,或偎依在彼此懷裏。抱有箜篌、五弦、笙、篦篥、羯鼓、雞籹鼓等二十多樣樂器,每一樣皆描金點翠,華美非凡。


    這是一隻樂團,還是那種昂貴的上等樂團。


    衛兵沒有感到意外,因為過幾日王都要舉辦迎神的慶典。


    一場慶典,歌舞是必不可少的環節。


    自毗那夜迦的王令發出,已有不少樂團湧入王都,想借這個盛大的舞台,一展才藝,揚名天下。


    衛兵得了賄賂,也不為難。跨進車篷,攆狗打雞似的,胡亂檢查一番。順手吃了幾個美人的豆腐,驚起一片笑罵後,得意洋洋地離去。


    簾帳放下,聞車輪碌碌聲,篷車緩緩起步。


    獨霸車廂右角的男人,掀下兜帽。


    他長身橫臥,雙腿交疊,懶洋洋地搭在木幾上。


    白襟緋袍,貼腿黑褲,腳蹬一雙帑烏皮靴。胸膛與腰腹袒露在外,流暢的線條令人目眩神迷。長發披散,右耳掛一枚金環,隨馬車的顛簸搖晃,月白色的琵琶隨意靠在腿邊。


    裴戎混在一堆舞姬、樂師裏,打扮成龜茲人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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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3章 又強又硬


    裴戎有一副好皮囊。


    但他總是一身厚實的黑色武服,有時戴著手套,連手指都不露。像是一隻漆黑的烏鴉。冷峻太過,多少有些掩蓋他與生俱來魅力。


    此刻,一打扮起來,該藏的藏,該露的露。長腿長手,闊肩蜂腰。金環貼著頸側搖曳,狹眸懶洋洋地半闔。令與漆黑陰鬱的殺手,展現出十足魅力。


    這不,車篷裏幾個舞姬和樂師,眼神亂飛,暗中往車角偷瞧。


    遺憾的是,想要看到裴戎,先要越過兩尊門神。


    柳瀲與阿爾罕與裴戎毗鄰而坐,同樣一身樂師打扮。柳瀲披掛寶石,紅裙如火,一手攬一名舞姬,笑話兒講得不亦樂乎。阿爾罕一身白袍,裝飾也隻是在腰間纏一圈金珠,他顯然對手裏的五弦很感興趣,正一下一下撥著玩。


    他們依照地圖的指示,走出東川,偶然從山匪手中救下一隻樂團。


    在知曉王都的迎神慶典後,他們決定化身樂師,與樂團同行,最終混入毗那夜迦的王宮。


    樂團老闆慷慨大方地幫助了他們,不僅是為報救命之恩,更是因為老闆的女兒相中了商崔嵬。


    不錯,正是那種老掉牙的「英雄救美,美人傾心」的橋段。


    在小姑娘的眼中,商崔嵬沉靜端凝,舉止高雅,高大偉岸的身形給人分外安心的感覺。半截殘臂並不醜陋,反而添彩,證明這個男人有一段滄桑的故事,值得她去探究。


    商崔嵬的儀貌與地位,令他從小到大受到了無數愛慕、追捧。然而他醉心劍道,無暇兒女情長。對於表示愛慕的男女,慣以彬彬有禮的態度,展示自己的冷淡疏離。


    孰料,小姑娘的想法與那群名驕矜的門閨秀大為不同,反倒認定對方不是個輕浮之人,更被迷得暈頭轉向。


    私底下,柳瀲嘖嘖稱嘆:「如今姑娘家,盡喜歡漂漂亮亮的公子哥兒。直到嫁人以後,才會知曉什麽叫被窩裏見真章。」


    說著她往阿爾罕身上靠了靠,流氓道:「還是你這樣的男人,中看又中用。」


    阿爾罕本就黝黑的臉龐,唰的一下更加漆黑,將柳瀲捏著他屁股的手拍開。


    「再說一遍,我是有婆娘的人。」


    柳瀲搓了搓手,竟流露些許嚮往之色:「什麽時候,把嫂子帶出來認識認識?」


    阿爾罕沉默,然後拍了拍她的肩膀,語重心長道:「放心,老子這輩子都不會讓你見著她。」


    柳瀲大笑著推開阿爾罕,轉身去尋她的「姐妹們」嬉鬧。


    車篷裏私語嘈雜,談論王都的宏偉,憧憬慶典的盛大,商議賞金的豐厚,歡聲笑語,熱鬧得不行。


    唯有裴戎安靜地倚臥地角落裏,拉上兜帽,環抱手臂,闔眸佯作小憩。


    街上喧囂從木板的縫隙間滲入,傳遞著喜悅的情緒。


    因為血瘟橫行,災荒連連,王都原本充斥著陰鬱與不安。但在多日前,毗那夜迦發出告令,宣布找到治癒血瘟的辦法。將在二月初九,舉辦盛大慶典,迎接神明降臨,賜福消災。


    聽起來,極像是朝廷束手無策後,為穩住民心,弄出的一場荒誕表演。


    但是,人在麵對可怕的災難時,總會報以前有未有的虔誠,去尋求神明的解救。


    有時,他們並非相信神明存在,而是用這樣的方式,在相信著希望。


    裴戎身形隨著馬車搖晃,胸前布料微動,似揣著活物。


    內衫輕薄,緊貼肌膚,甦醒的木偶在他胸口翻身,細小的聲音傳來:「孤單麽?」


    裴戎沒有睜眼,平靜道:「沒有。」


    阿蟾從敞開的衣襟看入車篷,柳瀲與阿爾罕都是愛說愛笑的性子,很快與眾人打成一片。


    「旁人密友一二,獨你形影相弔,怎會不孤單?」


    裴戎唇角微揚,無聲地笑了笑。


    阿蟾的話語總是很有道理,但這一次他並不贊同。


    介於自己身份特殊,每次與人交談,總是提起十二分的小心。久而久之,說話於他,變成了一件累人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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