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弟,好久不見啦!”他與我熱情擁抱:“你總是不出現,我還以為你在家閉關修煉呢。”


    我笑道:“哦,那是因為舊患導致我的手臂肌肉萎縮,所以一直在家休養。”


    “肌肉萎縮?現在怎麽樣?”他忙托起我的手臂查看。


    “現在痊癒啦,不必擔心!”


    他再次與我擁抱,感慨萬千:“能見到你真好!可惜以後很難見到雷逸啦。聽說他賣了房子,全家要移民加拿大。唉,老朋友各奔東西、四散天涯,相聚的日子真是越來越少啊!”


    已經很久沒有人在我麵前提起小逸。王霑故意提起他,是想告訴我:小逸……走了?


    移民……離開航城……跨越太平洋……那麽遠!


    其實,既然我已經打定主意不見他,那麽他在航城還是在外國,對我而言應該沒什麽兩樣。可是,為什麽心裏這麽空虛?


    在航城,我雖見不到他,但朋友們都能見到他。通過朋友們的隻言片語,我能想像出小逸的日常活動:拍戲、參加宣傳、跟老友聚餐、打高爾夫……但他去了異國他鄉,我完全不知道他如何生活,有關他的一切都變成了空白。朋友、媒體,還有航城熟悉的街道、我們曾去過的餐廳、茶座等等,都是聯繫他和我的媒介。隻要親近這些他接觸過的人和物,就好像在與他本人親近一樣。可是現在,這些媒介都斷了。


    他真的走了……


    我站在海邊,望著茫茫大海,望不到頭,永遠也望不到頭!


    原本就得不到,現在更是遠在天邊,連做夢,也夢不到他了……


    “砌下落梅如雪亂,拂了一身還滿……離恨恰如春草,更行更遠還生。”


    不是落梅,是真的雪,漫天飄灑,到處白皚皚一片。肩頭落了一層,可我不想拂去。我念著詩,穿了一身黑色的官袍,那是十幾年前我扮演的古隆小說中李探花的扮相。前麵出現一片梅林。梅花幾乎要被白雪覆蓋,卻仍不忘淩霜傲雪的氣節,似在用生命綻放出泣血一般的紅艷。


    一個人踏雪尋梅,天地間如此寂寥,隻能聽到腳下發出的踩雪的嘎吱聲。


    還是那棵枯死倒地的大樹。我走上前,挖開樹下的凍土,裏麵埋著一把雕刻用的小刀和幾塊未完工的木像。


    我坐在樹上,拿起小刀和木像繼續雕刻。要雕誰呢?心中一片茫然。


    幾刀落下,木像漸漸現出了輪廓。那是一個笑臉,一個讓我魂牽夢縈的笑臉。很多年前,我導演自己的第一部 電影,主角是他。我躲在攝像機後,看到他奮力騎著單車追上汽車,抓住汽車欄杆後,仰頭露出天真滿足的笑容。看到這笑容時,心中有股強烈的衝動:我願意拿所有的一切,甚至用自己的生命去換取他的笑容!讓我付出什麽,我都在所不惜!


    可是後來,我抓不住這張笑臉……


    刻出來,即使心中很痛,還是要刻出來。


    眼淚模糊了視線,我擦去眼淚,繼續雕下一個。那是一個古怪的鬼臉,還是他的樣子。我忍不住笑了,他總能做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表情,讓人無語又好笑。一個人怎麽有這樣的活力和精力,總是給我各種意外?跟他在一起,就像在叢林探險,充滿了未知與刺激,既興奮又愉悅,時不時還有些驚嚇。想起他曾經半夜扮鬼嚇我,被我打了一頓,我笑了,但淚很快又流了出來。


    流就流吧,我繼續雕刻他的樣子:有開懷大笑的表情、得意洋洋的表情、傷心的表情、憂鬱的表情、桀驁不馴的表情……每一個都讓我戀戀不捨,也讓我痛苦流淚。


    所有的木像擺在一起,就如一個鮮活的他出現在我麵前。即使夢不到他,我還是記得他的樣子,想忘也忘不掉……


    雷逸


    來到新地方,搬入新家,孩子們很快適應了新環境。這裏沒有航城那麽擁擠,家家都是獨棟別墅,都有自己的庭院和私人領地,十分宜居。但有時太空曠,沒有航城那種熙熙攘攘的煙火氣,很容易讓人產生寂寞感。好在社區華人較多,大家時常一起聚會,我和安然也經常去做義工。


    餘生大概就是這樣度過吧?平平淡淡,沒有任何波瀾。


    孩子們去上學,語珊去鄰居家打麻將。我無所事事,閑坐在花園。已是冬季,樹葉凋零殆盡,光禿禿的樹幹虯髯挺拔,枝杈交錯橫陳,那樣子有些眼熟。我突然想起了木人樁,想起阿傑在木人樁前練拳的模樣。


    矯健的身軀,俊美的麵龐,專注的神情,阿傑一直是力與美的結合,既強大,又溫柔。我經常欽佩、崇拜、迷戀地看他在木人樁前練詠春拳,他練多久,我就能癡癡地看多久。


    等語珊迴家的響動驚醒我時,我才發現自己發呆了一下午。


    為什麽又想起他?為什麽在這裏也會想起他?


    我已經下決心把所有的愛都給語珊和兩個女兒,再也不去想他,為什麽又違反自己的決定?


    很煩躁!不能無所事事,必須找些事做!可我不知道該做什麽。阿添也離開了影視圈,離開了新藝誠,專心鑽研金融房地產領域的相關知識,投資獲得成功。然而我不行。有興趣的東西,我學得很快;沒興趣的東西,我無論如何也學不進去。曾經委託嶽父做過服裝生意,可我自己卻沒興趣去打理。


    阿傑曾說,退出影壇後,他打算開武館或者服裝店。如果是跟他在一起,大概做生意也會變得有趣吧?


    又想到了他!心口開始疼痛。越是想忘記,他卻越是頻繁地鑽進我的腦殼,提醒我他的存在。


    為什麽我這麽軟弱?為什麽我不能像他那樣決絕?


    幾個月後,章導突然打給我一個越洋電話,召喚我去待島拍電視劇。我離開航城就離開了影視圈,可章導一直沒有放棄導演事業,早已過了鼎盛期的他需要我的支持和援助,我不能不答應。這次拍的居然是《刺督》的電視劇版,由我主演阿傑當年的角色馬信夷。我很不情願,但顧念章導年事已高,隻好咬咬牙答應。


    電視劇版在電影版的基礎上擴展了很多內容,增添了許多角色,比如為三弟張問詳安排了兩個紅顏知己。馬信夷則仍是戀慕二弟的妻子曉蘭,不僅奪人所愛,還同時不擇手段地爭權奪利,爬向高位。阿傑扮演的馬信夷深入人心,雖然有珠玉在前,但演個心思重、城府深的反派對我而言也不是難事。隻是我已經好幾次在電視劇中重複扮演他在電影中的角色,繞來繞去,還是繞不開他,心中隻覺得苦澀難當。


    電視劇改了結局,不再是三弟刺殺大哥,多行不義、作惡多端的馬信夷死在了自己心愛的女子曉蘭的手中。被心愛的人所殺,何嚐不是一種幸福?總好過她翻臉無情,永遠對你避而不見。與其這樣生離,那還不如死別!


    北風獵獵,旌旗招展,空無一人的校場顯得蒼涼而空曠。


    我是誰?我在哪裏?


    “張問詳,我要親自拿你!”一個人身穿藍色金絲蟒袍,單手持長刀,刀尖指向我,大聲怒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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