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彩不用親曆也能想像得到白天的時候這裏經曆了怎樣一場凜風血影,撕殺伐撻。這些被遁甲茅戈撕成碎片的男兒們,也將在野糙繁花下長眠,在白骨之間歸於腐朽。


    她有些擔心的看向烽火台上那個身影。沒有人喜歡戰爭,不論勝敗。


    李知荀好像並沒有注意到她,漫無目的的注視著前方,不知道在想什麽,寒風吹得衣服獵獵作響。


    “王爺不是打了勝仗麽,為何還是悶悶不樂?”拾彩小心翼翼的問道,生怕驚了身邊的人。


    見來人是拾彩,他對著她勉強的笑,有些頹然。


    “上兵伐謀,不戰而屈人之兵才是攻之良策,這場戰役裏,沒有勝負,兩敗俱傷……”


    “啟軍全歿,我算不得贏。”李知荀微不可聞的嘆息,眼角眉梢盡是哀意。


    拾彩望著台下攢動的人影,心有所感,安慰他道:


    “或許對於青衣騎來說,死才是最榮耀的吧。蒙遠年少時就兼做統帥領兵出征,與青衣騎出生入死,曾打敗過孟津和夏國聯軍,也算得雄才偉略的赫赫人物。”


    她頓了頓,又繼續說道。


    “此次綏邑一戰,喪師六萬,失守三城,定是自感一世英名付之東流,羞憤交加。他已是古稀之年,若是再讓他和青衣騎當俘虜,隻怕對他來說更是羞恥。王爺大可不必為他哀嘆,也許這是他們最好的結局。”


    李知荀靠在台牆上,細細的聽著拾彩一番言論,眼裏少了些許悲痛,卻多了幾份探究。見她像是真心想寬慰自己,又有些釋然。


    “再高明的戰術陣法總是可破的,唯有一軍的骨氣,攻之不破,戰之不消。此役啟人傷殘不解甲,共赴生死,啟軍可畏。”


    李知荀望著漫無邊際的天空,對啟軍的敬意油然而生;拾彩內心複雜,低頭默不作聲。


    茫茫天地間,兩個身影,一高一低,被黑暗所包圍,似乎都懷著悲憫蒼生的胸懷,一腔柔情麵對著人間最殘酷的煉獄。


    ☆、我叫陸玠


    第二天一大早,拾彩就起床了。


    仗一打完,一切節奏都慢了下來,活也少了不少。徐大夫那邊傷兵不多,也用不著她幫忙。


    她忙完了自己的活,想了想,揣著兩個饅頭,跟巢隻打了個招唿,身上掛著兩個壺,別著手慢悠悠的朝山後走了去。


    馬上應該就要離開這裏了,她想多和後山裏的那群猴子相處一會。


    小巴遠遠的就看見了拾彩,歡欣鼓舞的一歪一扭的跑來迎接。拾彩伸手把他撈進懷裏,親昵的蹭了蹭小巴的額頭。


    “巴巴,今天有沒有聽你娘的話呀?”


    小巴睜著圓溜溜的大眼睛,也聽不懂人話,隻一個勁的往她懷裏鑽。拾彩愛憐的的摸摸小巴的頭,腦子裏莫名的想起昨晚那個受了重傷的紫衣人。


    他似乎也有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靈氣動人。


    不救!


    過了一會,小巴撒嬌撒夠了,就安安靜靜的把頭靠在拾彩的肩膀上。拾彩感受到肩膀的重量,又不受控製的迴想起昨晚的一幕。


    他似乎也靠過自己的肩膀。


    不救!不救!


    又過了一會,小巴開始按耐不住的在拾彩的懷裏胡亂的蹦噠。由於動作過猛,指甲不小心擦過拾彩的臉頰,頓時冒出一串串細密的血珠。拾彩吃疼的“啊”了一聲。


    眼前又適時的浮現鮮血從紫衣人背後冒出的場景。


    “唉……”


    拾彩哀聲嘆氣的放下小巴,苦兮兮的說道:“我這上輩子是欠了他什麽啊!巴巴你自己玩哦,姐姐還有其它的事情要做,就不陪你玩了。”


    這次小巴好像聽懂了,腳剛一著地就嗖的一聲竄上了樹,去和其它夥伴們玩耍去了。


    拾彩無奈的整理好衣服,抬頭辨了辨方向,朝東邊走了去。


    不出一會就看到了地上一堆血跡,可是人已經不見了。


    她循著地上的血跡繼續往前走,越走樹林越密,雜糙越高。忽然拾彩覺得腳下一絆,登時俯麵摔了下去,重重的砸到一人懷裏。


    少年大約受到了衝撞,劇烈的咳嗽起來,幽幽的從昏迷中轉醒。


    忽見麵前一個放大的麵孔,條件反she伸手就是一掌,雖說力道不及平時十分之一,但她沒習過武,還是被震得五髒六腑都撕裂了一般。


    拾彩疼的眼淚幾欲出來,少年勉強支撐著坐起來,眼睛裏竟莫名的有些後悔,意味深長的盯著疼的齜牙咧嘴的拾彩。


    拾彩坐在地上緩了好大一會,見罪魁禍首居然還一臉無辜的看著自己,氣得破口大罵,像平日裏訓斥那一幫調皮搗蛋的小猴子一般。


    “你個沒良心的,我可是來救你的,你倒好,還給我一掌,受這麽重的傷,哪裏來的蠻勁兒。”


    少年臉色比昨晚還要蒼白上幾分,有些氣惱卻又無力反駁,委屈的吸了吸鼻子,滿腔的話憋到最後隻餘憤憤的一句:“你才沒良心!”


    昨晚居然敢丟下我就跑!虧我還……算了,不和傻子計較。


    拾彩狐疑的揉了揉眼睛,掏出油紙包,將兩個饅頭塞給他,然後繞到他背後。


    若不是傷口的位置都是在背上,她倒真是懷疑昨晚那個滿身危險氣息的人,和現在這個舉手投足之間都透露出孩子氣的到底時候不是同一個人。


    少年後背衣服被劃破,像是刀傷,刀口很深,靠近傷口的地方有些黑紫,血液凝固的地方因為剛才的動作又被撕裂開來,血肉翻飛,觸目驚心。


    如果是平常人這樣流一夜的血早死了,他盡量運功讓自己的血留得慢些,大抵此時功力不及,血又開始汩汩冒出。


    拾彩見慣了這種傷,不覺得害怕,戰場上比這可怖的傷多得是。不過他熬了這麽久沒有治想必也是疼痛非凡。


    她四處望了望,拍了拍少年的背,說道:“你再忍一會,我去采點藥迴來。”


    不一會,拾彩便拿著些許白棠、白及和其它止血消腫的糙藥迴來了。


    少年見她迴來,剛想開口說話卻突然咳嗽起來,身體起伏牽動背後的傷口。拾彩見狀趕緊放下懷中的藥,跑去幫他順氣,不敢重拍,隻得輕輕地撫著。


    見他咳的緩了一些,拾彩才趕緊取下身上的兩個壺,一瓶清水,一瓶她自己釀的酒。


    她用酒幫少年清洗傷口,然後把采來的藥一起放在嘴裏嚼了嚼,輕輕敷在傷口處。


    拾彩感受到他後背緊繃,撐在地上的手已經被攥的骨節泛白,就開口跟他有一句沒一句的聊天分散他的注意力。


    少年微閉著眼,不知是疼的不能說話,還是懶得理她。


    拾彩撇撇嘴,自顧自的嘮叨。


    “昨晚你叫我過來就是看到我籃子裏的糙藥,想讓我給你療傷吧?”


    她一邊說著一邊把白及末和水壺一起遞給少年,少年睜開眼,一言不發的接過水和藥吃了下去。


    拾彩見他吃的這麽幹脆,輕笑著問:“你到還真敢吃,不怕我下毒害你?”


    “你不會”,少年悶聲迴道,語氣之間已然是對拾彩了如指掌的架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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