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車弓良垂下目光,他對自己所謂的那個皇後沒有一絲感情,若是以前顧念著對方身份還要處處忍讓一分,如今天下統一他已稱帝倒也不用再虛情假意對她。


    不過子車弓良想起了那年的盛夏,那年的盛夏花兒開得很是嬌嫩。


    “去看看吧。”子車弓良近來似乎總是喜歡迴憶以往的事。


    幼時的,年少的,那些記憶像是黑夜之下的潮水,總是能輕易蔓延了他。


    雖是開春,禦花園還是帶著幾分涼風,子車弓良站在走廊裏,看著那些被修剪好的花草樹木。


    隻有死物方是最乖巧的,一舉一動全由著你的喜怒,高興了便剪了,不高興了便毀了。


    子車弓良站在走廊上,沉默的看著,似乎時間被定格了一般。


    附近總有侍衛巡邏,這些人的職責隻有一個,便是保護他的安危。


    子車弓良卻是覺得諷刺,想當年,多少次生死存亡之間,又有多少人記得他的死活。


    可現在他成為了帝王,為他前赴後繼的人多不勝數。


    不,也並不是所有人都想著他。


    今天的陽光很好,走廊上被投下一排陰影,子車弓良伸出手,看著那些被投射在自己手上的陽光微微失神。


    那年的盛夏,似乎也是這樣的陽光。


    溫暖的陽光,安靜的屋子,屋外不停犯人的蟬鳴。


    對於更幼時的記憶其實子車弓良並不怎麽記得清了,或者是不怎麽想要記起。


    他記得他小時性格孤僻,更是因為身子弱沾上了一身的藥味,小孩子不喜歡苦的,沒什麽人願意跟他玩。


    所有人都讚揚他的哥哥,他隻能安靜的在屋子裏麵看著,看著他的哥哥一步又一步的變得無比的優秀。


    其實當時的他無比羨慕甚至是嫉妒他的哥哥,而他隻能陰暗的躲在背後,露出一雙陰沉的眼睛看著這一切,連眼中的嫉妒都不敢放出來。


    後來子車家與徐家交好,徐家也有兩兄弟,徐家的大公子跟他的哥哥很像,總是那麽的輕易的就達到了長輩的期望,總是被寄予了無數的希望在身上。


    於是,在看到徐悠的那一刻子車弓良以為自己會找到一樣的同伴的。


    但是徐悠跟他不一樣。


    事實上,子車弓良在看到徐悠的第一眼是討厭他的,甚至可以說是厭惡他。


    那一眼,也是在夏天,那個唇紅齒白的孩子,看上去就覺得這人是被人捧在手心裏長大的。


    第一次,子車弓良出現了比嫉妒還要難以言明的情緒。


    他分不清了,他不明白這是什麽感覺,但是他討厭徐悠。


    他總是躲在暗處,總是拿著陰森森的目光看著徐悠,不知道是想要威懾住徐悠還是想要博得徐悠的關注。


    當然,他們也不是全然都是這般陌生。


    偶爾,徐悠也會找他玩。


    他身子弱,總是待在屋內,夏天身上也是涼涼的,徐悠怕熱,每當這時總是會不由自主的湊過來,拉著他的手,想要他跟在一塊。


    那時候,子車弓良不知道是該喜歡還是討厭。


    記憶之中的親近變得模糊起來,夏日院子裏,大大的搖籃裏麵他跟徐悠抵足而眠,那是唯一一次他跟徐悠那麽親近,孩童時候的他什麽都不知道,隻是睜大了眼睛茫然又懵懂的看著。


    對的,那時候什麽都不知道。


    所以他覺得他更加討厭徐悠了,他分不清那是什麽,於是他便定義為討厭。


    他並不愚蠢,事實上他很聰明,他知道父親的期望都給了哥哥,他也知道徐悠非常喜歡哥哥。


    也因此,他做了許多可笑的事情。


    徐悠喜歡蝴蝶,哥哥會畫很多蝴蝶給他,而他對此嫉妒,於是去收集了一盒子的毛毛蟲故意去嚇哭徐悠。


    當時他自以為是的以為是發泄,其實又何嚐不是固執呢。


    因為那天晚上他嚐試過也畫出漂亮的蝴蝶出來,但是他不如哥哥,丹青方麵似乎對於他來說有些困難了,畫了一晚上,全部都是醜陋的扭曲的蝴蝶。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讓徐悠喜歡蝴蝶好了。


    那些可笑的執著連他都不知道為什麽會產生,他似乎總是用著一種愚蠢的方式,做著一些愚蠢的事,最後得到的,自然也不是自己所想要的。


    那個夏天,盡管有著那些愚蠢的事情,可他還是覺得懷念,似乎像是一種說不出的慰藉。


    枯燥的人生似乎並不那麽乏味了,也不那麽了無生趣了。


    春雨秋霜,歲月無情。


    他執著的,固執的,用著一種無比愚蠢又可笑的想法去接近,去獲得那麽一點點慰藉。


    因為,這比一個人待在屋子裏好太多了。


    他害怕又迴到了以往,安靜又寬闊的屋子,隻有他一個人,空氣之中瀰漫了苦澀的藥味,安靜得連灰塵的聲音都能聽到。


    時光荏苒,然後他們要搬走了。


    他不明白,為什麽要離開?


    他討厭徐悠,可是更討厭沒有徐悠在的地方。


    被迫坐在馬車裏,他掀開車簾看著外麵,徐悠很不舍子車藏的離開,吵著要一塊,子車弓良目光微微閃爍了一下。


    果然,他不舍的隻有哥哥。


    “二哥,不去道別嗎?”子車妙禾坐在旁邊安靜的問道。


    子車妙禾跟他不一樣,她似乎天生就是個安靜的性子,總是沉默的在後麵看著一切。


    “我討厭他,不想去。”子車弓良依舊說出違心的話。


    “娘說過不了幾年我們還是會迴來的,二哥其實也很不舍的吧。”


    子車弓良把車簾放下了,沉默著不發一言。


    子車妙禾也安靜了下來,原本她就是一個安靜的性子。


    過了一會,子車弓良又把簾子掀開了,他看過去,看著徐悠在子車藏的懷裏撒嬌,看著徐家大哥在一旁小聲哄著又一臉無奈的表情。


    那時候,徐悠真的是一個被人完全捧在手心裏麵長大的孩子。


    “你說,如果我不討厭他了……”子車弓良開了一個口,但意識到什麽又沒說下去了。


    子車妙禾隻是疑惑的看著子車弓良,發現子車弓良什麽都不想說之後也沒問。


    子車弓良依舊隻是在車簾的後麵看著徐悠,目光卻是沒有以往的陰沉。


    吶,我不討厭你了,如果我也願意把你捧在手心裏,你能不能……


    也像喜歡哥哥那樣


    喜歡一下……我?


    “陛下!”


    子車弓良猛的迴神,記憶就此被打斷。


    他轉過身,看著旁邊不知何時過來的皇後,神色漠然。


    “何事。”


    子車弓良對自己所謂的皇後沒有一絲感情,甚至他從未碰過對方,當然,對方也是知曉的。


    他需要一個皇後穩固後宮,而皇後需要她的身份存活下去,很完美的一樁生意,不是嗎。


    “今年剛剛上貢了上好的茶葉,陛下要去喝一杯嗎。”皇後低聲輕聲說道,說不出的溫順臣服。


    當然,這隻是表麵,子車弓良清楚自己的皇後是個怎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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