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奶娘轉過迴廊,到了朱欒院跟前,盛煙看到一群丫鬟婆子站在院外幾樹妖嬈的桃花下,湊在一塊,簡直要把院門給擠破了。


    盛煙天生耳朵尖,側過耳朵,就聽見不知是哪個房的丫鬟嘆了口氣。旁邊的幾個丫鬟也緊巴巴地往裏看,低聲議論,卻都不敢越過院門一步。還有幾個丫鬟婆子偷偷拭起了淚。她們還說什麽好可惜,大老爺很生氣,二姨娘哭得暈過去好幾次之類的……


    外側,嚴媽媽看到秦媽媽帶著盛煙來了,快步走過來,略微對他行了個輕薄的禮,喊了句“十少爺”。然後立馬直起腰,皺眉斥責秦媽媽,說她不該撿在這個時候,領著人過來。


    “院子裏出了事兒,二姨娘方才哭得斷過氣去,大老爺和大夫人都在呢,這若是見了……”她頓了頓,眼神不屑,“還指不定氣出一口血來!”


    她這明裏暗裏,斜著眼瞅了自己,說的不是自己又是誰?盛煙不安地抬起頭,又踮起腳尖往裏


    探——


    是哪位哥哥出了事兒嗎?


    他惴然地扯了扯秦媽媽的手,想問一問。可秦媽媽臉色幽沉地看了他一眼,抬手捂住他的嘴,搖了搖頭。


    盛煙頓時心裏有數,看來,這不是他能問的事哪。


    訓斥了好一通,嚴媽媽才讓秦媽媽和盛煙靠邊等著,轉身往院子裏走。衝著那頭咳嗽了一聲,紮成堆的丫鬟婆子很快四散開,給她讓出一條道。看看,雖說同樣是下人,可隻要跟在大夫人近前,那是比偏房裏的少爺小姐們也多了份尊貴。


    盛煙看著秦媽媽的眼眸裏,就多了一分可憐。又想到自己,鼻子有些酸。


    他年歲小,知道的事情有限,可總聽老邁的婆子在母親房下嚼舌根,說龍家如何等級森嚴,正房如何尊貴,還經常在背後說那些得寵的婆子壞話,滿嘴的妒忌。這個嚴媽媽在背後是被人罵的最多的,說她怎麽趾高氣揚,怎麽渾身都是十足侯門望族的派頭。


    盛煙就想,其實她也沒什麽了不起的,不過是幸運,仰賴了正房的名頭。母親是曾經說過的,婆子丫鬟也都是奴僕,再有勢力,也都是些狗仗人勢,沒什麽可怕的!他在這家裏,可是正兒八經的少爺!


    靜待了半個多時辰,進進出出了一**的人,盛煙依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隻聽得斷斷續續、模糊不清的嗚咽與哭喊聲,由遠及近,宛若掙脫了線繩的風箏。


    撒了秦媽媽的手,盛煙找見一塊幹淨的石凳坐著,細密的睫毛在白皙的臉蛋行映出陰影,額頭的劉海微微落下,露出他左邊眉梢處的一顆痣。


    這顆痣極小,帶著一點微紅,如果不細看是並不顯山露水的。


    又過了一會兒,好幾個端著熱水和帕子丫鬟進進出出。管家林叔又帶了三四位大夫過來,進去了就沒出來過。


    其中一個大夫盛煙認得,他帶著兩位藥童,是永嘉城裏最出名的從太醫院退休的老禦醫,有一迴他來給四哥哥看病,他躲在暗處瞧見過。奶娘說,永嘉城的世家弟子,但凡有個頭痛腦熱,都願意以重金請他。如今,連他都來了,可見躺在裏麵的,真的是大老爺極為重視的人……難道,是三哥哥嗎?


    這院子是幾位哥哥一同住在裏麵的,但他們現在也都站在院外,除了三哥哥一個……


    盛煙不安地捏著手指,習慣性地扣住指甲,深吸幾口氣,心情總算稍微平靜了。隔了一陣,被一聲突如其來的哭聲給怔住了。


    所有人就看見,一個穿著錦緞綠衣的丫鬟抱著一襲血衣,跌跌撞撞跑出來。衣服上,灑落著星點殷紅的血塊,泛著濃鬱的黑,暈染開一大片黑紅而瑰麗的顏色。


    任誰不懂醫理,也看得出,這血中帶了毒,且不是普通的毒。


    隨即,一聲悽厲的叫喊劃過天際,將盛煙牢牢釘在了地上。


    “涎兒,我的兒啊——”


    這悽厲的哭聲猶如洪水,瞬時衝垮了整個朱欒院,盛煙眼前的桃花、竹枝、紅外白牆都漸漸搖晃起來。


    一眾婆子丫鬟紛紛跪倒在地,低頭落起了淚。嗚嗚咽咽,誰也說不清一句話。


    盛煙被這個陣仗嚇到了,急忙奔向奶娘過去,不料被一塊石頭絆倒,直接跌倒在秦媽媽腳下。他被濺起的灰塵迷了眼,來不及爬起,就拉著她的裙邊,結結巴巴地問:“奶娘,他們在哭誰……二姨娘在哭誰……在哭誰?”


    告訴我,不會是三哥哥對不對?!


    前日,他還偷偷找我,塞了一包雲台山上好的雪霧新葉來。前日的前日,他還誇我的字寫得好些了,一點也不六哥差呢!所以,不可能是他……二姨娘哭的肯定不是他!他是爹爹最疼愛的三哥哥,是一出生就抓周抓到了龍涎香的三哥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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