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苓溪身體不好,平日裏睡得也早,書懷看天色漸晚,不便打擾,就拎著裝死的長清,和墨昀一道離了皇宮。臨走時向下望,但見夜色平靜,沒有異動,可書懷猶不放心,想了想還是折迴去,從袖中摸出一物,悄悄遞給思霖。借著月光,墨昀注意到那是麵鏡子,還當書懷慷慨解囊,把自己的圓鏡送予思霖。路上旁敲側擊著問了,方知這鏡子亦是大量生產,鬼使閑來無事,雙手發癢,製造避水珠之餘,也弄出來好些鏡子,它們都能照常使用,全部連接著冥君手裏那一塊。


    忽然之間,墨昀心裏有些毛毛的。誰曉得究竟有多少鏡子跟冥君那塊連在一起,若是這個有要緊事,想找冥君找不見,那個卻占著冥君的時間與之閑聊,豈不是麻煩了?這話隻在嘴裏轉了轉,沒好意思說出口,怕書懷為難起來,又想找思霖把圓鏡收迴。


    他們兩個就這樣帶著一條半死不活、半黑不黑的龍迴了冥府,剛迴來沒多久,書懷就再次出門,要去大殿見冥君。墨昀嫉妒長清躺在書懷臂彎裏頭,一直想找個藉口把書懷支走,用實際行動來教導黑龍如何避嫌,此刻逮到機會,不待書懷走遠,就天翻地覆大鬧一場。晚燭路過他們房間,看小黑狗正在撕扯一條發著金光的東西,隻道書懷給他找了個新玩具,並沒有想太多,匆匆離去,完全忽視了長清的求救。


    打過幾輪,身強力壯勤於鍛鍊的墨昀占了上風,半死不活的長清更加半死不活,翻著白眼掛在床頭,一副出氣多進氣少的虛弱模樣。墨昀怕他真被自己打得沒命,伸出爪子去撥拉他的尾巴,換來狠狠的一尾鞭,頭頂火辣辣地疼。


    很好,很好,看來還有力氣。小黑狗再次撲上去,金光閃閃和黑漆漆一團重又扭打起來,滾了滿床金粉。


    這場鬧劇書懷渾然不知,他光顧著向冥君匯報情況,冥君對那小皇帝挺感興趣,又多問了他幾個問題,這才肯把他放走。他離開大殿的時候,正好撞見鬼使,文硯之行色匆匆,居然沒和他吵嘴,也沒甩臭臉色,隻道讓他趕快迴房看看,說房裏憑空多出兩個小怪物。


    文硯之不過隨口胡說,冥府安全得很,哪能出現怪物?然而書懷剛談完正事,腦袋處於放空狀態,居然信了他的鬼話,當即臉色大變,足下生風,急急往臥房奔去。


    鬼使硬生生停了腳步,站在原地目送他離開,險些忘了自己原本應該做什麽。愣了好些時候,聽見大殿裏頭冥君在叫自己,這才緩過神來,抱著懷裏那疊紙,低頭走了進去。


    “在門外站了多久,怎麽也不過來?”冥君把筆放下,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處理了一整天正經事,總算有個傢夥送上門,主動給自己送樂子。


    他內心蕩漾,但是神情嚴肅,因此在鬼使眼中,他還是那副不苟言笑的冷淡模樣。文硯之暗自撇了撇嘴,擺出一張更冷的臉給他看:“嚴恆睿那裏出了一些問題,屬下特來向您報告。”


    嚴恆睿好端端在冥府裏關著,並且自己才去看過沒多久,怎會出什麽問題!冥君將鬼使上下打量一遍,心說該不會是這傢夥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對自己扯謊?不過,看他坦坦蕩蕩的神色,似乎確有其事。


    質疑的話在喉頭滾動一下,眨眼被吞迴去,冥君從座位上站起來,走下台階圍著鬼使繞了兩圈,問道:“出了哪種問題?若是他胡言亂語,大可不必理會,你走遠些,不聽他講話便是。”


    “屬下怎會用這種小事來打擾您!”鬼使氣結,不由脫口而出,“您離開之後,他就仿佛變了個人一般,如今行為舉止,樣樣反常——屬下正是因此前來。”


    幾句話剛說完,他又跪了下去,不知在耍什麽性子。嚴青冉要他先起來,他卻愈發執拗,像要在此長跪不起。


    鬼使深諳裝傻賣慘之道,他一旦跪下,冥君就沒了辦法。好言好語哄他,他不聽;若是稍微兇狠一些,良心上又過不去。心裏一團大火愈燒愈旺,從來沒見過誰家的屬下是這個模樣,竟要反過來掌握主控權,爬到上頭了。想他嚴青冉初入冥府之時,還覺得這位鬼使冷淡疏離,誰知天長日久地相處下來,竟發現那樣多的古怪心思。冥君心裏煩悶,在大殿中來迴踱步,鬼使隻當聽不見他的腳步聲,極為平靜地跪在原處不發一語。嚴青冉長嘆一聲,當真物是人非了,瞧他們現在的樣子,哪兒像是八百年前初遇之時!


    不對,物是人非這個詞用得不對。此間是兩隻鬼,哪裏有什麽人?


    正想著如何不鹹不淡地開口,外麵就衝進一個人來,懷裏抱了兩個說黑不黑,說金不金的東西。冥君正欲問他為何折返,突然瞠目結舌,不可置信地看著那兩隻小怪物。黑龍和小黑狗都耷拉著腦袋,看樣子是剛被訓斥過,他們身上沾了不少金粉,硬生生把冥君逼退數步。鬼使聽著響動,抬頭一看,也愣在了當場,嘴角輕微抽搐,不知是該笑出聲還是該憋著。


    “這……究竟是怎麽一迴事?”冥君哭笑不得,搞不明白這金粉從何而來。冥府裏頭沒有那些金碧輝煌的裝飾物,金銀銅鐵到了陰間一概無用,就算有,也是供鬼使製造用具擺設之類,毫無疑問,這種金色粉末是從人界帶迴來的——難道他們兩個在皇帝寢宮裏用此物沐浴?


    書懷整張床都沾了金粉,根本沒法躺下睡覺,這時候他正在氣頭上,冥君一問他話,他就叭叭叭倒豆子似的,把前因後果和盤托出。鬼使沒繃住,還是笑了,書懷斜睨他一眼,沒說什麽。墨昀略顯懊喪,伸著前爪在撓鼻子,他在迴來之前還認為長清的金色鱗片會為冥府增添新的笑料,結果沒想到自己陪他一起出了風頭。這感受不好,半點兒不好,今夜書懷不知會把他扔到哪裏去睡,總之那張床是睡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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