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屋裏膩膩歪歪,早就把托鬼使去拿新衣裳的事忘得一幹二淨,此時此刻文硯之站在門外,神情僵硬地聽著他們的對話。


    鬼使抱著新衣又跑迴了大殿,驚慌失措地對冥君報告,嚴青冉從繁多的卷宗之間抬起頭來,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這才說道:“你想太多了。”


    卻說昨日風儀迴了天宮,想著到大神木那邊和師姐“愉快”地聊上兩句,便徑直往東邊走,然而他剛接近神木,就猝不及防地看到了一個格外眼熟的身影。


    按理說此刻應該還在冥府的宮翡,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了大神木下,正用天宮裏的荷葉蓋著臉打盹。風儀看了她老半天,才確定這就是她本體,不是別的什麽東西。


    他在宮翡身邊坐下,想看看這隻傻鳥何時才醒,但他剛坐下沒多久,宮翡就將荷葉一掀,笑著問道:“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你的驚喜總會給旁人帶來驚嚇。”風儀伸手理了理她的頭發,她睡了得有一會兒,頭發都被弄亂了,“怎麽又不在冥府躲避,非要呆在天界?”


    現在最安全的地方,就隻有冥君身旁,人界不安定,天宮也不安定,隨時隨地都有可能遇險。存雪這段時間不知道在搞什麽,風儀總覺得他要做出什麽驚人之舉,因此親自將宮翡送到了冥府的大門之外。隻可惜這隻鳥不領情,風儀前腳剛把她送過去,後腳她就悄悄跑了迴來,還在大神木下“守株待兔”。


    宮翡沒有迴答風儀的問題,實際上風儀也並不需要她的迴答。


    人之所以能堅持做某件事,其原因有二:一是出於興趣,二是出於利益。


    二者兼備的時候,此人熱情高漲,連帶著辦事效率也會提升,在質量或者數量上,都將有所突破;若是僅有興趣而缺少利益,那麽此人心有餘而力不足,縱然有興趣,也必須要為實際讓步;假如隻具備利益而缺乏興趣,這件事也許可以完成,但人絕對會感到不適;而在兩者皆無的情況下,人和事之間便隻有一個可以留存,要麽是人在悲哀中成就了事,要麽是事在漫長的時光中拖垮了人。


    即使瘋子的思維不能用常規來衡量,他們也都還算是人,而擁有人形的生靈,都有一套與之相接近的行為模式,存雪也被包括在此類生靈之內,在風儀看來,他如今就處在興趣和利益兼備的階段。


    從風儀跟著慕華一同飛升的那年起,存雪就在製作傀儡,風儀不知道他活了多少年,但從其他天神口中聽聞,存雪自降生至今,一直將製造傀儡當作自己的樂趣,若真要算起來,恐怕是一段很長的曆史。


    持之以恆的人是可怕的,存雪也是一樣,風儀對他的防備沒有絲毫減輕,甚至明目張膽地放出白鳥去監察他的一舉一動。


    白鳥在殿外飛翔,存雪感受到了它的氣息,卻沒有將它打散,反而迴頭對其露出一個笑容。


    他若是笑了,那絕對沒有好事發生。風儀心頭一跳,操縱著白鳥慢慢接近,忽然間看到存雪殿內立著的兩個黑影,似乎又是新的人形傀儡。


    與白鳥之間的聯繫驟然被切斷,到最後一瞬,風儀也沒有看清那兩具新傀儡的模樣。存雪那張笑臉在他眼前不停晃動,他越想越覺得可怖,這失去理智的傢夥會做出什麽,誰也不能提前確定。


    再也沒有新的白鳥飛來,風儀放棄了對存雪的監視,後者將手稍稍抬起,殿門在他身後緩慢閉合。天宮就是神奇,哪怕門窗緊閉,屋內也始終有亮光。存雪迴憶起今日偶然瞥見的冥府景象,忽然笑了起來。


    三界之中,冥府處在最底部,雖然它的門通往地上,可它的主體卻遠在地麵之下,地底當然是沒有亮光的,冥府的光明全都來源於那些不滅的燈盞。


    那般黑暗的地帶,能夠生長出什麽?


    人若是到了那裏,還能稱之為人嗎?


    存雪又想到書懷早已撕了生死簿,並因此獲得了沒有盡頭的生命,但這種“無窮無盡”又不是真的無窮無盡,隻是沒人能知道他什麽時候會死而已。存雪相信他終有一天會死在自己手裏,凡人就是凡人,哪怕得到了怎樣的力量,他的本性都不可更改,眾人的弱點他一樣有,常人的情感他也具備,而肉眼凡胎,看不破幻境的真相,正是他們最為顯著的特徵。


    天神至高無上,有誰能違背神的誌願?人界忙碌奔走著的皆是螻蟻,隨便來一場連綿不絕的大雨,就能把他們全都淹死,存雪伸手撫上白衣傀儡的麵頰,手指又慢慢下移,扼住它的脖頸。


    傀儡就隻是傀儡,它身上沒有半分活物的氣息,存雪隻摸到一片冰冷。他勾起嘴角笑了,此物沒有熱血,也沒有脈搏,但隻要具備一個外形就已足夠。


    作者有話要說:  文硯之:冥君您知道嗎那誰懷了倆孩子怎麽辦啊他被狼拱了您看他出這麽多血是不是被存雪把孩子打沒了呀冥君您說……


    嚴青冉:你想太多了。


    第46章 消融


    好不容易擺脫了時冷時熱的煎熬,安安穩穩睡到後半夜,已經癒合的傷口卻又開始隱隱作痛。那陣痛感逐漸強烈,進而蔓延開來,書懷被它喚醒,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摸,竟然碰到了一片濕濡。他借著從窗外照進來的幽光細看,發現自己滿手鮮血。


    新換的白衣又被染紅,血不住地往外流,書懷撐著床板坐起身,卻被劇痛折磨得直不起腰。冷氣從他指尖生出,迅速包裹住四肢百骸,仿佛要把他僅有的生機全部剝離。這麽多年了,他首次有瀕死的感覺,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昏暗,他想去喚墨昀,卻無論如何也發不出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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