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敦一直盯著他,這時忍無可忍,舉起手來,重重給他一個耳光。司馬沖被打得臉偏到了一邊,白濁的體液也噴濺了出來,與此同時,一股熱流衝進他體內,王敦倒在他身上,狠狠地吻住了他的嘴唇。


    司馬沖哈哈大笑,他知道這第一局是他贏了。


    果然,這一年的秋天,王敦按兵不動,而建康那邊也出奇的安靜,司馬紹似乎忘記了王敦的大軍,不征不討、不理戎馬,一味地防旱治澇、鼓勵農耕,儼然是個偏安的局麵。王敦這一頭,卻厲兵秣馬,忙碌得很。四月間王敦初至姑孰,駐軍不過一萬,到了十月間已增至四萬人馬。因為姑孰至建康行軍最宜走水路,王敦又造了數百樓船。司馬沖表麵聲色不動,心裏卻暗暗吃驚,他很清楚,一旦王敦備足了兵馬,戰事也就一觸即發了。


    現在王敦除了跟表兄王含、養子王應一起練兵,便是在司馬沖的小樓裏狠狠折騰他,隨著冬天的迫近,他也越來越亢奮,然而司馬沖自從重新吃上五石散,身體卻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有時候,司馬沖明明睜著眼,但做著做著,神誌就糊塗了,渾渾噩噩間隻聽到自己在笑,也不知笑些什麽。然而這也是他一天裏最開心的時候,他會覺著壓著自己的人是紹,他抱住身上的人,大聲地哭泣,瘋了一般地親吻。


    半夜裏,司馬沖也睡不踏實,他的咳嗽越來越重,總要起來喘上半天。天氣好的時候,就有月光照進來,輕搖的幔帳、淩亂的衾褥、身邊熟睡的人,一切的一切都無所遁形,於是他想起來,這裏不是西池、不是建康,剛剛他吻的也不是想吻的那個人。


    司馬沖捂著嘴,努力將咳嗽吞迴嗓子裏,然而咳嗽壓不住,像是要噴出來,一陣猛咳之後,司馬沖脫了力,他慢慢地攤開了手,月亮照著他青白的手掌,掌心裏掬著一抹暗沈的血,他輕輕地笑了,凡事都有一個頭,他不會痛苦太久。


    “看什麽呢?”


    司馬沖抬眼一看,王敦已經醒了,他背光睡著,臉籠在陰影裏,一雙眼睛卻閃閃發亮。司馬沖把手藏到背後:“沒什麽。”


    王敦猛撲上來,扼住司馬沖的咽喉:“拿出來!”


    司馬沖愣了愣,隨即明白過來,王敦對他隻怕一直存著疑心。司馬沖笑起來,任憑王敦掀翻了自己。王敦去掰他那隻緊攥著的手,他卻死握著不放。他越不放鬆,王敦越是疑心,到了後來,真下了狠手。隻聽“嘎巴”一下,王敦把司馬沖的腕子掰脫了臼,司馬沖痛得汗濕了衣衫,終於癱軟在褥間,由著王敦一根一根掰開了他的手指。


    五指攤開,手心裏卻隻有一灘鮮血。


    王敦怔住。司馬沖蜷起身子,輕輕笑了:“你放心,我沒什麽好藏的,我已經什麽都沒有了。”他閉上眼睛,小樓裏靜悄悄的,遠遠地有秋蟲在低語,晚風拂過肌膚,說不出的清涼,司馬沖想起了西池,不知道夏夜的西池是怎麽樣的,他突然很想迴去看看,哪怕隻看一眼也好。


    王敦靠了過來,司馬沖感覺到他身上的熱度,司馬沖不想動,這個身子早就腐爛了,王敦想做什麽盡管動手,反正這個身體,司馬沖已經不要了。


    王敦抓起司馬沖脫臼的手,輕輕幫他接了迴去。


    手背上的溫暖一直沒有撤去,司馬沖知道那是王敦的手,畢竟是武將,王敦的手心很粗糙,每當這隻手在身上遊走,司馬沖都會不寒而慄,可此刻這隻手很安靜,沒有流露出一絲肉慾。


    “記得我走的那天,建康的王公百官都來送行,”王敦說著,冷冷一笑:“可我隻看見一個人,那就是你,隻有你是站著的。你知道我怎麽想的?當時我想,這才是我王敦要拜的君王。”


    “你來了,我很高興。”王敦嘆了口氣:“但你變了,以前你也柔媚,但有個底線,有你的堅持。可這一次,你什麽都不在乎了,我覺得抱著的是一具屍首。你到底怎麽了?”


    司馬沖背過身,來不及掩嘴,已是一陣猛咳,他支撐著想要起身,眼前卻一片昏黑。


    不知過了多久,司馬沖漸漸恢複了意識,他覺著身上暖暖的,微微睜眼看去,卻是被王敦擁在了懷裏。司馬沖隻當王敦又來了yin欲,便閉了眼,任憑王敦作為。哪知王敦隻是那麽抱著他,偶爾才撫一下他的頭發。


    已是秋天,園子裏的夾竹桃倒還開著,一簇一簇,白的、紅的,到處是蓄滿了毒液的花。然而仔細聞,那花也是香的,清冽的寒香,微帶苦意。王敦攥著司馬沖的手,指頭在他手心裏輕輕劃著名,像是在寫字,又仿佛不是。司馬沖覺著好笑,這樣旖旎的小動作,實在跟那個半生戎馬,貪血嗜殺的大將軍聯繫不起來,然而,人這個東西,誰又說得清呢。


    “我已備下四萬大軍。”王敦忽然開了口,他望著東方,那裏是建康,拿下了建康,也就拿下了天下。果然,他說:“下個月我會發兵。”


    王敦緊盯著司馬沖,司馬沖也一眨不眨地望著王敦的眼睛,他的心已跳得如擂鼓一般,但是他相信自己的臉色沒有破綻。


    “你可要好好的。”王敦撫上他的臉頰:“好日子在後頭呢。”


    “好日子?”司馬沖笑起來:“放心,我死不了,至少在你起兵之前,還死不了。”


    王敦臉色一變。


    司馬沖推開他:“不必跟我做戲。我再糊塗,你的心思還是知道的。你之所以選我作起兵的幌子,不過是看我身子弱,又沒有子嗣,將來登了基,也活不了幾年,這王位不是禪讓給你,就是給你的兒子。這些日子你把我往死裏折騰,為的就是這個吧?”


    “你這麽想?”王敦暴跳起來:“我……”


    “夠了!”司馬沖一擺手:“這東海世子的名頭,你愛怎麽用就怎麽用。我剩的也就是這一個虛名,你想要的話,盡可以拿去。隻是有一件事,你得答應我。”


    王敦冷哼:“我不答應呢?”


    司馬沖仰起臉來,月光托出他煞白的麵龐:“我奈何不得你,但還有一死。我若死在你這裏,你拿什麽討伐建康,又拿什麽跟天下人交代?”


    王敦怒極,他卻輕若無物地一笑:“我要你做的事並不難。先皇是去年十一月駕崩的,至今未滿一年。我若跟司馬紹兄弟反目,先皇在天之靈如何安生?你要起兵,無論如何,也得過了周年。眼下已是九月,這三、兩個多月,你總等得起吧?”


    “就為這個?這算什麽?”


    “這叫禮儀。”他說這話時仍赤著身子,然而那雙漆黑的眼眸,卻叫人不敢逼視。


    王敦暗暗吸了口冷氣。


    “這也不難。”半晌王敦伸出手來,撫弄司馬沖的發稍:“隻是,”他的手滑進司馬沖的領襟,撚弄著他的辱珠:“你有的可不止是封號,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你這個人我也是要的。”


    “人?”司馬沖捉住王敦的手,帶他去摸自己的胸肋:“瘦成這樣了,有什麽好的。”


    王敦摸過去,指底果然一片嶙峋。王敦也知道,這半年來司馬沖病得厲害,確實瘦了很多,可他從來沒有注意到,司馬沖竟瘦已到這個地步,連肋骨都突了出來。司馬沖躺在那裏,靜靜望著王敦,他的衣襟敞開著,露出粉色的辱頭,胸膛是白皙而單薄的,遍布著淡淡的疤痕。


    王敦不由想起了去年的冬天,石頭城的大帳裏,他第一次嚐到了司馬沖的滋味,那時的斯馬沖腰肢柔韌,瘦不露骨,不過大半年的功夫,那個溫潤如玉的少年哪裏去了?


    想到這裏,王敦心裏也是一緊。


    司馬沖卻笑了:“很快就到頭了。你打你的江山,而我隻想安靜地去死,所以,”他看著王敦的眼睛:“不要騙我,我會當真的,那樣我死了也不安心……”


    像是被燙到了似的,王敦驀地移開了視線,不敢看他,然而下一刻,他又猛地將司馬沖撲在榻間,仿佛要揉碎他一樣,抱他、吻他,焦躁地撕扯他的衣服。


    “什麽兄弟……什麽父子,都是放屁……要爭天下,就是這樣……”王敦咬牙切齒地道:“我幹你的時候,他們做什麽去了?你病成這樣,他們又做什麽去了?!”


    司馬沖再也忍不住了,他渾身顫抖,牙齒都在打架。是的,要爭天下就是這樣。他拚命搖頭:“我做不到……求求你,至少過了周年……”


    王敦像是恨他不爭氣,又像是在恨自己,猛地抽出身來。驟然而來的空虛,讓司馬沖睜開了眼,他呆呆看著王敦,眼睛晶亮,那是閃閃的淚花,他抓住王敦的手,死死不放。


    王敦看著他,終於重重嘆息:“好吧,就到明年春天……”王敦擁住他:“你放心……我會好好待你。我不會讓你死……”他扯住司馬沖的頭發,深深地吻他:“我要你……我對你,是真的……”


    月亮沒入雲層,房間也沈入了黑暗之中。司馬沖睜大著雙眼,感覺身上的男人緊緊抱著自己,他聽到那個人的心跳,他知道那個人是愛他的。這個世界上,除了紹,竟然有一個人也是愛著他的。在他覺得自己的生命已經結束,已如過期的祭品漸漸腐爛的時候。有人對他說,他還要他。


    司馬沖緩緩抱住了王敦的脊背:“我知道,我相信。”他主動吻上王敦的唇。這就是利用愛自己的人的感覺吧?黑暗中,司馬沖絕望地微笑起來。


    4


    其實,哄人是最容易的事情,隻要看著一個人的眼睛,想著另一個人就可以了。司馬沖漸漸讓王敦覺得,他開始依賴他了。現在,他會靠在王敦胸口打盹,會好玩似地拔他的鬍子,會任性,甚至還會撒嬌。他揣摩著王敦的心思,知道說什麽會讓王敦高興,說什麽會讓王敦生氣,更知道說什麽會讓王敦可憐自己。


    司馬沖明白,再狠的人,心底也有一塊綿軟的地方,他要打的就是這裏。


    他知道王敦需要他。王敦沒有兒子,在心底深處,他一直渴望著一個孩子,脆弱的、敏感的,依賴他的,能被他愛也迴報給他同樣的愛的兒子。司馬沖恰恰是最合適的人選,他年青,他傷感,他有著王敦所沒有的高貴血統,但他又是王族的棄兒。在司馬沖的身上,王敦可以滿足一切的渴想:權欲、性慾,甚至是孺慕之情。


    司馬沖盡可能地滿足王敦,他的心機沒有白費,王敦對他越來越好,也越來越離不開他,到了九月末王敦幹脆搬進小樓,跟司馬沖住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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