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泓在東首第一個椅子落座,陶摯便在西首第一個椅子坐下。


    陶摯看宗韶,宗韶就微垂了目光,保持著麵上清和微笑,隻不言。


    宗泓笑道:“清徽快講講,你是如何請得我十九叔來府上的。”


    陶摯耿耿於宗泓對宗韶的眼神,沒理宗泓,見宗韶是不想說話的了,起身道:“我去廚房給你們安排膳食。”離開屋子。


    身後宗泓追上來:“我陪你去。十九叔,侄兒告罪少陪。”


    陶摯命廚子多增了菜式,自己找了點心吃充飢,他午飯還沒吃呢。宗泓伴在他身邊,目光四處看,拿起宗韶的碗筷細瞧碗底和筷頭上的福字,微嘲道:“帶得還挺全。”


    “你放下!”陶摯道。


    宗泓悻悻放了碗筷。待從廚房出來,宗泓拉了陶摯在他耳邊悄聲問:“我十九叔在你這裏多久了?你怎麽認識我十九叔的?”


    陶摯推開他,總不答。


    忽然就明白了宗韶為什麽不說話,宗韶的習慣應是遇見麻煩就緘默。比如那日麵對白栩的追問,還有今日從王小癡變成福王,他不知怎樣解說,或不想解說,就不開口,實在是最簡單的方法。反正他是王,不說話誰也不能迫他說。


    陶摯進屋,宗韶還在那裏安靜坐著,陶摯忽然心生極大的憐憫,不知怎樣關照愛護宗韶才好。


    宗泓臉上洋溢著明燦的笑,對陶摯道:“清徽,你琴學得如何?不如這一會兒彈一曲,讓我聽聽你的學琴成就。”


    陶摯道:“我彈的哪敢給你聽。你說過你琴簫笛鼓沒有不會的,你彈一曲我聽聽?”


    宗泓笑道:“清徽若有此意,我就獻醜了,彈得不好的地方,正好十九叔在,還望十九叔疼侄兒,不吝言指點我,以助侄兒提高。”


    宗韶清靜一笑,沒接話。


    宗泓坐窗前木榻上彈琴,琴聲一起,陶摯就驚了,這琴聲聽過的!宮中年節時幾乎每次都能聽到這樣風格的琴曲,還以為是皇上彈的,原來竟是宗泓!這樣的氣度恢弘、開闊神飛,讓人拜服景仰!


    若不是宗韶在,自己定會向宗泓學琴的!


    “臨清公竟有如此技藝,譜得如此琴曲!”陶摯贊道。


    宗泓笑道:“是皇上的琴曲。”


    陶摯有強烈的願望想複奏這個曲子、學會這個曲子,可宗韶在那裏低眉安靜坐著,那神情——好像有些落寞。


    陶摯止住心思,默默迴想琴曲。僕人上菜來,每人食盒放在自己桌旁,三人寂然飯罷。陶摯見宗韶胃口很好的樣子,埋頭吃,目光隻在飯菜上,跟多少天沒吃過飯菜似的。


    飯後飲茶,宗泓喝了一口,便放下茶盞,陶摯明白,自己家的茶淡,宗泓喝不順口,忘記囑咐僕人這個了。宗泓笑道:“清徽如今喜歡喝茶了?這是去年的黃山毛峰?昨日皇上賜給我父王南梁新出的明前龍井,今年雨水不調,這個極難得,我隻得了一斤,還沒捨得開封,明天給你送來。”


    陶摯想說不用,見宗韶微挑了一下眉梢然後低頭繼續喝茶,一走神就沒搭話。


    宗泓輕咳了一聲:“清徽,明日一早我接你來,咱們一起去永安長公主府。”


    陶摯點頭說好。


    宗泓眉眼展開,明朗地笑了:“今日叨擾你盛情款待,日後我設席迴請。時候不早了,不多打擾,我就告辭了。十九叔,侄兒與您一道走?”


    宗韶平靜抬頭,目光有點猶豫,沒待他說話,陶摯開口:“他不走,他住在這裏。”


    宗韶望向陶摯,陶摯目光溫暖含笑看他,便見笑意自宗韶眼底浮起,然後在臉上輕緩漾開,自見了宗泓,宗韶終於第一次真實又開心的笑了。


    宗泓“哦”了一聲,聲音語態終於有點不自在了。他起身,陶摯微笑:“我送你。”


    宗泓維持著麵色如常向宗韶行禮告退,宗韶頷首。陶摯便送宗泓出來。


    外麵晚暮朦朧,兩人一時誰也沒有話。宗泓在院門處止步,艱澀道:“清徽,我不知,你與十九叔——”


    “你別多想。我隻是與他學琴。”


    宗泓無奈笑了:“好,學琴。我比他彈得如何?你與他學,不如與我學?皇上說皇族子孫裏我彈得最好,親教我琴。”


    陶摯想了一會兒,道:“你是錦衣郎首領,哪裏有時間陪我閑坐。”


    “你與我去做錦衣郎。”


    “我怕學騎馬,是真的。我六歲時從馬上摔下來。我現在還總是夢到這個嚇醒。我學不了馬球。”


    “你——怎麽認識的福王?”


    “怎麽認識的不重要,現在他住我這兒教我彈琴。他不想外人知道,所以我沒想你見他。你現今知道了,可願替我保守秘密?”


    宗泓苦笑了:“行,你說什麽我能不答應?清徽,唉,你要我怎樣說?我這十九叔,喜歡收集美少年、斷袖!京中四個最美的世家公子都被他接近交往過,如今到你頭上,你,到底怎樣想法?你若被迫,有我,他雖是我皇叔,我也有辦法讓你離開他。”


    “我自己願意和他學琴。我沒想離開他。”


    宗泓搖頭:“唉,清徽,我們自七歲一起長到如今,你是我唯一交心的朋友。你知道你對我有多重要。你就算逃不開他在你這兒住,你可以到我府上,他總不能找你到我家來。你要學琴我教你,要什麽我給你。這麽些年了,你還信不過我?我們是朋友,不是那什麽龍陽斷袖,我都成親了,馬上要做父親了,我不好男風,就是想你在身邊,我們時常說說話。我的話也隻能說給你聽,我和你說習慣了,這一年不見你,我憋悶的都要魔障了。你不喜學騎馬,我可以給你安排保障指導的職位,比如管理服飾,研究戰術,記錄戰況,能做的事情多著呢。過個一年半載,有了錦衣郎資曆,你母親再求一求皇上,你想去哪個部門還不容易?你與我在一起,我們是好友,沒有人敢說別的。你與我十九叔,就算沒什麽,你們隻要並肩出去走一趟,人就會懷疑你斷袖了。誰家好姑娘還願意嫁你?再說他正月方得罪了趙貴妃和趙丞相,那些人會放過他?你與他在一起,風險多大?被連累又怎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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