庫洛洛收聲,一雙黑色的眼睛深邃的看著我。


    我看不出他的想法。我真的不擅長從人類的兩顆晶狀體凸透虹膜裏看出那麽多的情緒,能發現個“深邃”已經不錯了。


    “對你的能力知道的太多對我來說沒有任何用處,而你以後還得費心防止消息從我這兒走漏。還不如一開始就不要說。”我解釋。


    庫洛洛盯著我,冷冷的微笑,“說的也是……那麽,我們開始吧。”


    啊啊,地獄,你熱情的向我張開了你的懷抱,甜蜜的對著我招手,唿喚著,進來吧,進來吧……


    ……


    ……


    我身上多了十幾個大小不一的窟窿,腸子淌出來過三四次,吐了一地的血,斷了無數根骨頭……死了三次,兩次眼前一黑,一次眼前一白。


    每次醒來的時候,庫洛洛都默默的守在旁邊,然後無感情的說,“醒了?我們繼續”。


    我再次睜開眼,周圍都昏昏暗暗的,這次死過去的時間大概比較長。我很詫異那個不斷把我弄死的傢夥還守在一旁。剛剛他不是說今天就到這兒麽?


    “天黑了?”我的聲音有點沙啞。


    “是,現在大約8點左右。”


    庫洛洛的聲音在我耳邊很近的地方響起來,我想他大概蹲下身子在近距離看我。


    我把臉轉向他的方向,他的發絲竟然掃過我的額頭,我們的睫毛幾乎碰到一起。


    蜘蛛頭居然離我這麽近。


    他完全沒有要後退的意思。


    我也沒有,也退不了,都躺在地上了,你還要我怎樣,挖個坑麽?


    他黑漆漆的眼睛在昏暗的黑屋子裏閃著奇怪的流光……


    我麵無表情的盯著他。


    兩個人的唿吸在很近的距離廝殺……


    我微微張開嘴唇……


    “我餓了。”


    “……”


    “你吃了麽?”


    “……沒有。”


    “那一起吧。”


    庫洛洛的情緒不知怎麽的,頹唐了起來。他冷著臉站起身,打開門叫來飛坦,吩咐他出去搶點吃的。


    然後坐迴我坐過的那把椅子上,一直在昏暗的屋子裏散發著頹唐的情緒……


    我想他大概是餓了。


    坐起來自我整理了一下,發現裙子破損得厲害,現在還能勉強蔽體,估計再陪團長一次,我就要全麵走光了。


    晚上吃飯的時候,我問俠客,“你們以前在流星街很窮的時候,跟別人打架也總是把人砍得碎碎的麽?”


    俠客笑嘻嘻,“當然。幹嘛要加個定語‘很窮的時候’?”


    我嘆氣,“因為那時候你們沒幾件衣服吧,對手也沒幾件吧?大家打架的時候總把對方砍得碎碎的,那得多少衣服換?還不如大家商量好,砍人隻砍脖子,節省資源還環保……”


    蜘蛛們都眼神奇怪的看我。


    我忽然醒悟,旅團出手,必無活人,除了我大概其他死人也沒有碎衣服的煩惱了……


    我的情緒一時間有點莫名低落,放下咬了一半的匹薩,“我吃飽了。”


    爆衫的問題,我還得想想……


    身上那件所有家當換來的美麗的白色帶刺繡紗裙幾經磨難,終於支離破碎。


    衣不蔽體,我隻能抱著衣服碎片去找瑪琪。


    “瑪琪,能幫我fèngfèng麽?我就這一件衣服。”


    瑪琪看了我一眼,表情很冷淡,倒是伸手把衣服接過去了,然後瞬間消失在我麵前。


    “啊!等……”我留在原地,話未說完,“……我現在穿什麽啊……”


    寒風吹過……


    我赤身□的抱著腿團在陰暗的角落裏,心裏想著如果庫洛洛這時候來拉我去玩小白鼠遊戲,我就咬死他,然後再自殺。


    一陣勁風吹過!


    瑪琪美女扛著一個大紙箱子出現!


    啪的把箱子往地上一丟!


    “你的衣服。”


    一箱?這麽豪慡?不愧是盜賊啊!


    我試探著靠近箱子,摸索了半天,摳不開封箱膠帶……


    瑪琪美女鄙視的看我一眼,抬手,唰!唰!


    紙箱裂成四片……


    裏麵是滿滿一箱子……男式大號白襯衫……囧


    我無語的掏出一件,抖開,套上,衣擺一直垂到膝蓋,袖子露不出手,衣服大得像麻袋……我譴責的抬頭看瑪琪,用眼神傳達著“你的品位差,真差,真差”……


    “團長的吩咐。”瑪琪麵無表情的辯解。


    我遠目……


    庫洛洛,你的大腦腦迴真的有形狀嗎?


    ……


    ……


    接下來我作為庫洛洛專用小白鼠的日子,依舊血腥而平淡的過。


    旅團現在並不在集合狀態,所以十三個人裏麵有一半以上都沒有露麵,常見的就那麽四五個。派克一直隨侍團長左右,而庫洛洛身邊至少會留有一個戰鬥型的團員,目前是瑪琪、飛坦、信長輪班,俠客偶爾會出現一次,大概他現在晃蕩的城市離這裏不遠。


    庫洛洛潛心研究的時候基本是宅在基地裏的,現在,他在潛心研究我。


    所以出外覓食的工作就落在了輪班三人組身上。


    瑪琪的飲食品味算是三個人裏最好的,飛坦就隻知道帶匹薩迴來,連吃一個星期,還是同一口味——海陸雙拚!虧得我和團長都涵養好才沒抽他!嚴重懷疑他長不高就是因為偏食。


    至於信長,我本來指望同為東方民族,他能給帶點順口的迴來,結果人家就隻會一箱一箱的往基地裏扛罐頭。雞肉罐頭、豬肉罐頭、牛肉罐頭、不知名動物肉罐頭、大魚罐頭、中魚罐頭、小魚罐頭……


    “信長,我想吃米飯。”


    “我找找……”


    罐頭的叮噹作響聲……


    “給,咖喱飯罐頭。”


    倒地聲……


    在我跟信長的水果罐頭搏鬥時,第一次遇見了窩金。


    他奇怪的看著我雙膀較力哼哼哈哈又拍又撬死活擰不開罐頭蓋子……


    最後我把罐子丟在地上,發泄的踩了幾腳,喘著粗氣瞪著眼,無可奈何。


    窩金在我身後愣了半天,然後轉頭難以置信的對信長說,“竟然還有這樣弱小的生物?”


    信長飛坦瑪琪一幹人等聳聳肩,意思是“我們還見過丫更慫的時候”……


    我轉身,先用眼神嚴厲譴責他們,然後低聲下氣的問,能不能幫我把這個罐子擰開?


    庫洛洛忽然從他的書堆中抬頭,說“誰都別幫她。”


    眼角眉梢都帶著腹黑的笑意。


    我抱著罐子站在原地,徹底的,出離憤怒了!


    然後我……


    沒用的……哭了。


    抱著一瓶罐頭,抽抽噎噎,微微發抖……


    我想我現在看起來楚楚可憐,肩膀單薄,眸子水潤,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


    我一個人站著哭了好一會兒,然後抱著罐頭哽咽著轉身慢慢走到角落裏,背影消瘦,弱不禁風……要的就是這效果。


    我在小角落裏抽搭著不停哭不停哭不停哭……


    氣氛僵持了好一陣子,飛坦最先說,我出去轉轉。


    然後是信長,然後俠客窩金瑪琪每人出去轉了一圈……


    等我埋頭哭完,走到放罐頭的房間時,一屋子罐頭,都開了。


    水果罐頭尤其的多。


    擰碎的,捏扁的,削斷的罐頭蓋子散落一地……


    我揀出一個黃桃罐頭,捧著出來。


    飛坦、信長、俠客、窩金、瑪琪各自分開坐著,眼神都不與我接觸。庫洛洛坐在屋子中間,捧著書似笑非笑的看我。


    我一邊慣性的抽搭著,一邊故意抱著罐頭爬到庫洛洛對麵的一堆木頭上,端端正正的坐著,對著他的臉,一口接一口,從罐頭裏舀桃子吃。


    每一口都他媽甜的要命!


    庫洛洛他不明白,弱者的眼淚,從來都是武器來的。


    ……


    ……


    庫洛洛不拿我練功的時候,兩個人都會很閑。


    他看他的書,我看我的天。


    這個廢棄的建築很高很高,從窗口望出去時,有一種飛翔的錯覺。


    地麵上的東西都離的太遠,看起來很不真實。隻有這種時候,我才會有看著二維不相幹世界的感覺。


    有時我會一邊看天,一邊哼歌。


    哼的應該都是我沒有記憶的那個世界的歌。


    我會試著哼不同的歌,從“我家住在黃土高坡”到“一條大河波浪寬”,看看能不能想起來什麽。


    不過腦海裏冒出來的隻是歌詞而已,還是不知道自己是誰,來這兒幹什麽。


    哼的最多的是“嘻唰唰”。


    拿了我的給我還迴來!吃了我的給我吐出來!


    隻能想想的我,嘟囔起來格外的解氣,特別的帶勁兒。


    偶爾迴頭,庫洛洛手上的書都停在同一頁。


    我很懷疑其實那書隻是他發呆時作為視線焦點的道具而已。


    當然團長大人的發呆,跟我這個龍套發呆的境界是不同的。估計多半在思考“我為什麽活著”或者“怎麽大家都去死”這種深奧的古往今來型的問題。


    有時候,他思考不出來,也會問我。


    比如,“你恨我們麽?”


    我就會擰著頭發裏的血,苦大仇深的迴答他:“挺恨的。”


    他就會麵無表情的說,“你說謊。”


    我覺得他不可理喻,他們這麽糟蹋我,我迴答恨有什麽不對?還是他心目中的答案是我一臉感激的說“我不恨一點兒不恨團長拿我練級實在是小的的榮幸能為旅團效犬馬之勞鄙人三生修來的福分”?這人多不厚道啊……


    還有的時候,他會問,“你有什麽打算?”


    我就會扔下罐頭,一臉激昂的望著窗外說,“打倒邪惡,統治世界!”


    他又會說,“你說謊。”


    我心裏鄙視他,知道我會說謊還問?再說,我有什麽打算,還不都是他說得算。一邊打斷我的腿,一邊問我以後想去哪兒溜達,他可真無聊。所以說,人就不能太閑。


    有一次我看了很長時間的天,他就問我,“這個世界在你眼裏是怎樣的?”


    我看著青天白日萬裏無雲,頭也沒迴的答他,“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


    他走到我身邊,跟我並肩站在窗口,說:“詩不錯,可你還在說謊。”


    我轉身走開,被他拉住手。


    我迴頭,他毫不猶豫的刺穿我的手。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武器,像竹籤一樣的東西,暗啞的灰色,十分光滑,我的血淌過上麵不留痕跡。


    “這個世界,是真實的。它能傷害你……”庫洛洛低聲對我說,然後眼睛也不眨的用簽子的另一頭刺進自己的手掌,緩緩推進來,握住我的手,“……你也能傷害它。”


    他的血順著光滑的灰色簽子流到我的血液裏,我慌張的甩開他的手。


    從肉裏拔出簽子,扔的遠遠的。


    瘧疾、b肝、出血熱、愛滋病,都是通過血液傳染的。


    庫洛洛看看那根被我扔掉的簽子,淡淡說,“你躲也沒用。”


    我要被他嚇死了。


    派克不知從哪裏冒出來,開始給她的團長大人包紮傷口,順便用眼神淩遲我。


    庫洛洛還不知死活的一直盯著我。


    最後我隻好說,“你想怎樣?”


    他卻突然又不那麽咄咄逼人了,很親和的微笑著問,“你有什麽想要的麽?”


    我跟不上蜘蛛頭換話題的速度,想了一會兒,才說,“我就想知道,你那本盜賊秘笈,還剩幾頁?”


    他的笑容忽然的殘忍起來,“很遺憾,還有非常、非常多。”


    *下集預告*


    團長,你就這麽想了解我都知道些什麽嗎?窺視未來的人可是會不幸喔……


    下集,《no.006 與蜘蛛們二三事x真實的禱告x壞掉了》!放我走吧,庫洛洛。


    敬請期待……


    no.006


    與蜘蛛們二三事 x 真實的禱告 x 壞掉了


    怎麽樣?


    我看著庫洛洛的口型大概是這麽說。


    我沒搭理他。


    其實我耳朵裏疼得厲害,而且什麽也聽不見了。


    剛才他掏出那本破書,又具現化了一個笛子出來,然後看了我一眼,就開始吹。


    崩潰的是,人家根本就不會吹。


    我囧……我說怎麽要找個小白鼠單獨練呢!


    雖然我們苛求窮人孩子出身的團長大人十八樣樂器樣樣精通是不對的,但這吹的也忒次了!


    我一點也沒給丫麵子,抬手就把耳朵捂上了。


    蜘蛛頭的臉上明顯的滑過一絲尷尬,笛聲又跑了幾個調……


    不過天才與凡人的差距永遠是咱們龍套想不出來的,團長大人摸索著吹了一會兒,就找準了七個音,調子也漸漸成形了。雖然比不上職業的,但也算流暢,總算聽得出曲子了。


    結果,我更囧了……他吹的竟然是“嘻唰唰”!


    餓滴神吶!


    他到底是在哪兒聽我哼的啊?我哼了那麽多首,他怎麽偏偏挑這首摧殘我啊……


    所謂魔音穿腦大抵如此……


    其實後世敬畏不已的惡魔樂章就是嘻唰唰吧……


    思緒四次維混亂中……


    饒是我兩手死死捂著耳朵,才一會兒就有了液體淌過的感覺,抹一把,得,效果出來了,見紅了吧。


    我低頭看看手上的鮮血,然後又抬頭鄙視的看看庫洛洛。


    笛聲停下了。


    他也默默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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