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蘭勾玉雖然不甚贊同,聽聞金三佰的話,也能理解此刻向晚的那點小心思。既然如此,早點解了向晚心結才好。親請了來的良醫不能白費勁,而且向晚也需要治療,於是他與金三佰心照不宣,他送人,她接人,不耽誤向晚的容貌大計。


    隻不過折蘭勾玉有心趁此機會派人跟蹤,還是被金三佰技巧的甩掉了。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已是三年後。


    折蘭勾玉沒想到這一等,竟然等得這麽久,等得這麽有耐性。


    沒耐心也沒辦法。他不是沒嚐試過尋找向晚,隻不過這三年多的時間,找遍了玉陵,甚至分派幾路人出玉陵城尋找,卻一直沒有向晚的蹤跡。


    不止向晚,請來替向晚療傷的良醫,以及金三佰都跟著失蹤,平地消失一般,憑摺蘭家族的勢力,竟然遍尋不著。三佰樓倒是照常營業,不過金三佰竟然託了潘先生代為管理。折蘭勾玉有氣無處使,從向晚出走最初容易發怒,到三年後的平靜,忽然明白了向晚的心,更明白了自己的心。


    此刻他對向晚的思念,不正是向晚對他的思念!一種相思,兩處閑愁,折蘭勾玉輕輕嘆息。他跨馬經過杏花村,怎能料到會看見有人對著廟牆抽打他的畫像?他因著表弟的愛管閑事買下了一個倔強沉默又有些髒髒的小丫頭,當時並不算太情願,又怎能料到這個丫頭會慢慢融入他的生活,融入他的感情,成為他初次情動的對像。


    這麽突然,又這麽自然;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他其實也知道自己有情動,隻不過這麽耐心的等了三年,才知道自己已然動情到這麽深的地步。


    她如果隻是因為他定親而賭氣去騎馬,而後才有了這後來的一切,他發誓待他找到她時,一定要狠狠打她一頓屁股。


    他的向晚,今年已經十五歲了。三年未見,她必然已是脫胎換骨,能讓所有的人驚艷。他知道。


    而他,一邊苦心尋找,一邊耐心等待。二十二歲,依然沒有正娶。


    新年一過,天漸漸迴暖,不知不覺又到杏花時節。


    每當這種時候,折蘭勾玉便會特別想向晚。杏花與向晚,太過有緣。


    這日得閑,折蘭勾玉獨自一人策馬往北,去看啟明山北半坡的杏花林。


    延延綿綿的一大片杏林,如今枝頭已綴滿杏紅花蕾。折蘭勾玉立身於前,想起第一次帶向晚來這杏林的情景,心中的思念更甚。


    “道白非真白,言紅不若紅,請君紅白外,別眼看天工。”


    若隱若現的聲音,驚得折蘭勾玉雙手緊握成拳,險些捏碎手中摺扇玉柄。稍頃慢慢鬆開,臉上浮起大大的笑容。這個聲音,這首詩,除了向晚還會有誰!別後三年,記不清來了多少次,隻希望漫漫杏花下,能再看到那個沉靜又明媚的女子。無數次的希望,無數次的失望,這一次,終於等到了。


    折蘭勾玉心下狂喜,神情卻是坦然,悠哉哉踱步入林,似漫不經心,實則尋找向晚身影。聽音辨位,於折蘭勾玉來說不是什麽難事。隻是向晚在杏花林的另一端,穿過大半杏林,折蘭勾玉才看到那個久違的身影。


    她身上是絳紫絲帛長袍,頭發高高束起,挽一個小書髻,露一小截發尾,背對著她,站在一株杏樹下,哼著不知名的小調。折蘭勾玉停步,五米開外,保持著小小的距離看著她。心弦驀地放鬆,他的小晚,終於迴來了。


    一個哼小調,一個遠遠看著,一時兩人都沒行動。


    就好像暗中在較勁一樣。


    哼完一支曲,向晚徐徐轉過身來,手中折一枝怒放的杏花,半月明眸笑成彎月牙,看著折蘭勾玉,盈盈道:“師父,近來可好?”


    猶如電光火石,一瞬間擊碎折蘭勾玉所有的理智,什麽尊貴什麽氣質什麽身份,統統變成了塵埃。隻一眨眼的功夫,向晚的好字餘音未落,人便被整個的擁進了折蘭勾玉的懷裏。


    向晚的臉被密密緊緊悶在他的懷裏,很有難度的勾起嘴角,笑。


    “小晚……”嘆息中有滿足,折蘭勾玉鬆了向晚,輕輕擺弄她露在發髻外的短短發稍。


    三年未見,向晚又高了許多,如今已長至下巴,出落得如蓮出水,雙頰豐滿,有種胭脂的瑩澤,渾身上下,掩不住的少女光采。


    她本就早熟,又比一般孩子高。如今一看,不由謂嘆:他的向晚,終於長大了。


    向晚眼一彎,巧笑如嫣,伸手一扯發帶,青絲如流水般傾瀉,絲絲順滑光澤,暖暖太陽下,頭頂竟亮成一圈淡淡光環。


    “莫前輩妙手迴春。” 青絲如墨,隻及肩長。


    折蘭勾玉迴神,伸手,絲絲縷縷,滿頭青絲,並無疤痕留下。師父推薦的江湖隱士莫前輩果然名不虛傳!


    “莫前輩還說,師父是祖師爺的得意門生,世人隻道折蘭公子才冠天下,殊不知折蘭公子也能武冠天下呢!”


    折蘭勾玉輕笑出聲,從懷裏抽出摺扇,輕輕一開,悠悠一搖,眉一挑,無限風流道:“這三年,你掏了為師多少秘密出來?”


    “不多。”向晚垂眼,低頭笑笑,忽爾又抬頭,望著折蘭勾玉,淡淡道,“師父可以帶我站到杏樹上去麽?”


    折蘭勾玉挑眉,未及開口,向晚便又加一句:“久別重逢,算是師父歡迎我迴家吧!”


    嗯,理由聽起來有那麽點合理,雖然當事人主動提出失了些味道,不過看著那張夢牽夢縈的臉,為什麽他無法拒絕?


    其實此前早有跡象。遊學路上樂正禮救鍾離那次,向晚便想他與折蘭勾玉應該都會武功,而且修為不低。偌大一個家族的繼承人,怎會獨自一人去遊學,要麽身懷絕技足以自保,要麽保護的侍衛躲在暗處,或者兩者兼而有之。莫前輩的話不過是更加肯定她心中所想罷了。


    此刻,折蘭勾玉攬著向晚,也不見有什麽動作,身形一輕,兩人便到了一顆杏樹枝頭。


    這一棵杏樹該是整片杏林最為年長的杏樹了,枝大根粗,向陽呈開,以向晚對杏樹的了解,料想該有百年樹齡。兩人站在樹枝上,向晚最初微有些不穩,小手緊緊揪著折蘭勾玉胸前衣服,半晌適應之後,仰臉迎著太陽,竟覺無比愜意。


    杏花仙子的記憶浮現,向晚嘆一聲:“要是能在杏樹間飛來飛去就好了,莫前輩怎麽都不肯教我……”


    話未完,人又騰空。折蘭勾玉足尖輕點,抱著向晚在杏樹上流連。向晚從開始的小小害怕,到最後全然信任的鬆手,隻由折蘭勾玉攬著她,迎著風、笑著鬧著間或哼著不知名的小曲。


    折蘭勾玉側目,那個在他心裏一直還是個孩子的女子,身上絳紫衣袍飄飛,粉麵若桃,黑眸若夜,笑顏如怒放杏花,銀鈴般的笑聲,精靈般的美麗。


    隻怕這一幕,又會成為他心裏的烙印吧。折蘭勾玉輕輕嘆息,他居然對一個孩子動心,耐心的等她長大,等她迴家,而這個孩子還有一個天下皆知的身份——他的徒弟!若是被世人知道,會有怎樣一翻風雨?


    “小晚,我們迴家。”日下山頭,向晚興奮了一陣,折蘭勾玉抱著她幾個起落下了杏林坡,直接上了馬。


    向晚還沉浸在興奮當中,坐在折蘭勾玉懷裏,雙頰若緋。


    馬兒跑得不快,一路向北城門行去。畢竟才是早春天,顛簸之下,向晚不禁有些泛冷泛困,越發往折蘭勾玉懷裏縮去。


    “師父,我迴來了。”她幾乎耳語,似睡似醒,以為折蘭勾玉聽不到。三年來,這一句話埋在心裏百轉千迴,今天終於可以說出口了。


    折蘭勾玉笑,卻是不說話。馬兒悠悠向前,兩人同乘一騎,時光仿佛跌迴最初遊學的時光,卻又與當初大不一樣。


    第一章


    折蘭府早已人仰馬翻。


    在折蘭勾玉與向晚迴來之前,三佰樓兩年多未出現的掌櫃金三佰親自送了當初與向晚一道失蹤的鳳首箜篌過來。


    老管家看到箜篌當場老淚縱橫,看到折蘭勾玉與向晚一道迴來,更是哽咽得說不出一句話來。折蘭府上頓時熱鬧勝過新年,向晚迴到晚晴閣,看著熟悉的一切,物是人亦是,心裏感動。貼身侍候的小桃先是不敢置信,複又情不自禁的逾矩抓了向晚的手一徑的哭,好半天都停不下來。向晚失笑,拍了拍小桃抓著自己不放的心,安慰道:“別哭了,這不是好好的迴來了麽!”


    小桃破涕為笑,趕緊準備向晚的洗浴。


    不止折蘭勾玉,府裏上下都發現向晚這趟迴來有些不一樣了。除了外貌上的長高變美麗,人似乎更加沉靜嫵媚,愈發知禮得體。


    這一年,向晚十五歲,折蘭勾玉二十二歲。


    這一年,註定開始不平靜。


    話說向晚迴來之後,狀似無意的打探了一下。躲避折蘭勾玉的這三年,她雖然有偷偷通過其他渠道打聽折蘭勾玉的消息,知他一直未完婚,卻不知具體原因。此次迴來,折蘭府上依舊沒有辦喜事的跡象,有一次她假裝關切的向老管家問及此事,老管家恭恭敬敬一板一眼的答道:“這事隻等少主交待下來,老奴才能準備。”


    左右看了眼,又加一句:“小姐以後別在少主跟前提起此事。”


    “為何?”向晚詫異。她以為這事她才更忌諱。


    鑑於向晚這三年都不在府裏,老管家語重心長地總結了三年來的經驗:“這事用家規壓著,誰提誰受罰。”


    這倒是稀奇了,難道一直不完婚,那位陸羽雪表小姐會同意?


    老管家卻是搖了搖頭,嘆一口氣,頗覺可惜道:“也不知造的什麽孽,表小姐前年開始突染怪疾,聽說至今還未大好。”


    這還真是有點突然。向晚作勢安慰了幾句,便藉故迴了晚晴閣。


    現在的向晚,又有別於三年前。三年前的向晚隻有杏花仙子的記憶,而現在,有了前世記憶的向晚,為人處事方麵,自有不同之處。前世的向晚性格雖也偏於靜,但見識與處事自不一般。


    隻是她迴憶自己的前世,平平淡淡、庸庸碌碌,有些短暫,並沒做什麽大善事,為何死了之後會直接升仙做杏花仙子?


    這日向晚出府去找金三佰。


    她離開折蘭府三年,虧得有金三佰照顧。向來財迷的金三佰,為了她,索性跟著她一起消失,三年來,悉心照顧、淳淳勸慰,給她信心、陪她渡過難關。於她來說,金三佰已是親人了。


    這樣的感情或許在外人眼裏很不可思議,但兩人都分外珍惜這段難得的緣分。


    “三佰,看來你這掌櫃在與不在,不曾有什麽大影響。”向晚促狹。此前金三佰一天無數次的念叨 什麽讀書人肯定不懂經商之道,隻怕她到時候迴去,這三佰樓連個影都沒了。如今金掌櫃重出江湖,三佰樓曆年不衰,隻怕風頭真要蓋過玉陵酒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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