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亭也不遲疑,起身便向屋外奔去。


    第四八章 震怒


    盤算著錢亭一時半刻也迴不了,王爺的毒傷卻是不能耽擱,想想也沒別的法子,隻能動用靈識術,強運靈識護住王爺心脈。然而我畢竟不如若水那樣天生聖力,多年來積累的一點微薄靈識很快便消耗殆盡。


    手掌緊貼著王爺背心,王爺溫熱的體溫絲絲縷縷透過掌心傳來。靈識點點滴滴衰竭,無法自抑地恐懼終於在這一瞬破堤而出,忍不住低聲抽泣起來。明白知道現在不該如此失態,但就是無法抑製心中濕冷的恐懼,遊弋於血脈中的劇毒一刻不停地侵蝕著王爺的生命,我竟然無可奈何!


    “……別哭。不會有事。”耳畔,竟然是王爺淡淡的聲音。


    究竟有沒有事,事實我最清楚。但王爺這麽淡淡幾個字,登時讓我安心下來,輕輕扶著王爺躺下,發覺王爺臉色已比先前更是蒼白,隱隱透露出一抹死一般的寂靜。輕輕搭著王爺腕脈,壓低聲音道:“這毒失傳多年,解法簡單,隻是解藥難求……”


    柳泫急道:“要什麽希世奇珍?茗姐姐快說!”


    發覺王爺也神色淡淡地看著我,不敢再遲疑,說道:“東海綠煙珠便是。茗兒記得大內鑒寶樓中便有此物,隻是,一來一往,算來恐怕是來不及了……”


    王爺靜靜想了想,忽然道:“泫兒,你出去。”


    柳泫顯然料不到王爺會在這時候趕他出門,稍稍怔忡之下,想要說話,麵對王爺沒有一絲容情的神色卻又退縮了,不敢違逆王爺的意思,屈膝施禮後便猶豫著退了出去。


    柳泫剛剛離開,驚煞獨有的陰鬱氣息便籠罩在屋中,月缺清整個人便如同散開的濃墨,又忽然迴縮成一筆,整個人收集著屋中的陰冷氣息緩緩出現,在王爺床前拜倒。


    “缺清保護不力。甘願受死。”


    靜靜跪倒在王爺身邊的月缺清,竟似沒有影子一般的飄渺詭異。


    王爺眸光深邃,顯然在迴想著中箭那時的情形,半晌方才說道:“怪不得你。那一箭來得太刁鑽了,本王若不受這一箭,便隻能摔落山澗粉身碎骨。”


    聽王爺說得輕描淡寫,我卻聽得心驚膽戰。難怪有人能she傷王爺,原來竟是趁著王爺攀身懸崖之際出手,這箭上塗著如此古老的劇毒,絕對不可能是守在白水關的秋襲軍所能擁有的,西南戰局中原本毫不起眼的白水川,究竟有多少人在虎視眈眈?


    王爺道:“把消息傳迴去,讓缺孤把綠煙珠送來。這就去辦吧。”


    月缺清微微垂首,便又如同水浸的濃墨一般四下散開,連帶著那股陰鬱的氣息,一併消失得無影無蹤。


    “……你有什麽話,現在就說。省得帶會柳泫那小子聽見了又唧唧歪歪。”


    “西南到京城,一來一迴耗費時日,王爺如今的毒傷隻怕控製不住。茗兒想用‘靈識黯神術’替王爺續命。”吐出那個禁忌之術的名字,自己也禁不住心中一陣發冷,所謂續命,便是強行用暮雪密術借取日後的性命,續命一個對時(十二個時辰),便折壽一年。


    王爺微微蹙眉,這一時卻真正開始猶豫了:“……沒有別的法子?”


    我簡直不敢再抬頭,再也無法如從前一般,寧靜從容地麵對王爺希冀的目光。若水習劍我學醫,經年努力為的豈非就是此刻能綻放一時?……王爺中箭時若水不在身邊護衛,王爺中箭後我竟然無可奈何……王爺恬靜信任的目光,卻是我無法輕釋的罪。


    “……兩年,最少也要兩年。”


    王爺喃喃著奇怪的詞句,仿佛思忖著我所不能知的私密。隨後便一聲淡淡的嘆息,王爺輕輕道,“茗兒,最多兩個對時。不能再多了——還有沒別的法子撐過一天?”


    “三天之內綠煙珠便能送來?”那驚煞的月大人難道竟是神仙,會飛的?


    “送東西未必要人力往返。信鷹來去,三天便差不多了。”


    原本以為信鷹那稀奇玩意,是暮雪教獨樹一幟鬧出來的名堂,沒想到驚煞竟然也是用信鷹傳遞信息。若三天之內綠煙珠便能送到,那麽隻需在最後一天施以“靈識黯神術”續命即可,當務之急是拿到包袱,取靈藥先暫時抑製毒性蔓延。


    正和王爺說著具體情況,屋子外麵卻是一陣騷動,王爺臉色倏然間沉了下來,我知道王爺休息時是最恨人攪擾的,慌忙辭道:“茗兒出去看看,大約是包袱拿迴來了。”


    話才剛落腳,外麵已傳來兵刃交鋒的聲音,夾雜著陸辰頭痛地勸解:“柳公子千萬息怒,如今王爺還在病中,您這麽鬧可不成……不是我……”


    哐當一聲傳來,不知道是誰敲破了什麽東西,登時打斷了陸辰的聲音。


    王爺勉強直起身子坐了起來,臉色陰鬱地說道:“讓柳泫進來!”


    外麵又是一陣驚天動地地碎響。我已不敢再看王爺的臉色,匆匆踏出房門,便發現詹雪憂不知何時已來了,一聲不吭地跪在門外。他既然來了,雲淺月肯定也來了,難怪外麵柳泫鬧得那麽兇。王爺在奪白水關時中箭,柳泫自然把帳算到秋襲人頭上,這一肚子悶氣沒地方撒,看見原本就打算刺殺王爺的雲淺月,就算再愛惜雲淺月的不世人才,這刻恐怕也擋不住他滔天洶湧的恨,自然鬧得不可開交。


    到了屋外,才發現原本簡陋卻整潔的營地,已經被糟蹋得一塌糊塗了,並不寬闊的空地裏飛騰著一灰一白兩道身影。柳泫憤恨之下,劍快如雨,簡直失了章法地朝著雲淺月丁丁當當刺去。


    侍衛們都不敢近身地站在一旁,陸辰正在清理他滿頭的碎石,顯然是沒繼續阻止柳泫的打算。禁不住罵這一群侍衛不安好心,不管柳泫是否傷了雲淺月,王爺傷重休養,他在外麵吵得雞飛狗跳,少不得就是一頓訓斥。


    站在一旁叫了柳泫許多聲,他也是充耳不聞,一把快劍使得如風如電,絲毫沒有停手的意思。想著王爺陰鬱的臉色,我當下也顧不得柳泫麵子了,當著一幹侍衛麵前便大聲道:“柳泫!還不住手?!……王爺召你!”


    聽著“王爺”二字,柳泫稍稍失神。雲淺月恰好在那時反擊,柳泫遲了一步舉劍抵擋,竟然被雲淺月一刀砍得噔噔噔連退了三步,這一刀砍得柳泫心頭火起,長劍一橫便騰身躍起,怒道:“這會兒召我做什麽?先前不還趕我出來嗎?!——我不去!”


    當地一劍就朝著雲淺月狠砍迴去,直把劍當刀使了。


    雲淺月始終冷靜沉著,看著柳泫章法大亂地胡亂出劍,並沒有趁機傷他的意思。他第一次見柳泫便不由自主地露出深深地忌憚,如今殺柳泫這麽大好的機會卻不肯輕用,如此費盡心思留在王爺身邊的目的,甚至比殺柳泫更重要?


    我反手抽劍,刺入交錯的刀劍之中。雲淺月看我一眼,十分配合地退出了戰圈,柳泫依然不依不饒地橫劍強攻,被我咬牙阻了下來。


    “別胡鬧了!”勉強製住柳泫,我厲聲提醒。


    柳泫一手護住臉上的銀質麵具,一麵垂首道:“分明不想見我,我才不去討人厭。”


    “胡說八道什麽呢?”見柳泫逐漸鬆了手,我也小心將劍下的力道撤了幾分,四周都是侍衛,我壓低聲音道,“王爺休息最忌旁人攪擾,你在外麵胡鬧,王爺已經不高興了。還敢這麽大聲放言抗命,忘了你背上的傷了?”


    柳泫原本輕輕護著麵具的手,漸漸將麵具兩邊扣緊,指節泛起淡淡的白色。看他別扭的模樣,自然而然想起麵對王爺所中劇毒的無力,心中忽然騰地燒起一團火,恨恨地長劍一偏,劍鋒自他手背劃過,鮮血在瞬間順著軟劍滴滴答答流出。


    他想不到我會出手傷他,頗有些驚訝地向我看來。看著他訝異吃驚的神色,我又禁不住後悔,拿手捂住他手背上的傷口,慌忙去找絳糙散,摸了一陣一無所獲,這才想起,絳糙散適才已經給了雲淺月了。


    “我沒事。茗姐姐,不用找藥了。”柳泫將手抽了迴去,聲音已不似先前的鋒利癲狂,隱隱找迴了冷靜。我有些歉疚地抬頭看他,他又露出一貫的小心翼翼地模樣,看著王爺所在的屋子,小聲問道,“……王爺很生氣?”


    這小子變臉速度之快,讓我瞠目結舌。自從那日燒壽山的時發生之後,他便再不敢當著王爺的麵耍小脾氣,後來又出了私縱柳煦陽的事,他更是如履薄冰小心翼翼。想來王爺昨天和他一番說話還是有些用處的,否則柳泫今天再驚嚇委屈也不敢在外麵這麽鬧。


    我神色凝重地點點頭,倒不是在嚇唬他,王爺確實在生氣。


    柳泫下意識地反手摸了摸自己的背,苦著一張臉道:“還沒好呢——茗姐姐救我。”話才說完,沒有絲毫遲疑理所當然理直氣壯地抓住了我的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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