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想像詹雪憂此刻的模樣,心中竟然隻是怨恨雲淺月為何不早一刻出手?……若我當時小心注意四周,不去胡思亂想,與詹雪憂接那一劍時必然不會那麽倉促,若非倉促抵擋,我與詹雪憂聯手怎麽會擋不住那一劍?!


    仿佛看得懂我的想法,雲淺月叮叮噹噹連擋了周遭砍來的七刀,將我送到詹雪憂身邊。低聲道:“他沒事。”


    ……沒事?


    那一劍分明避無可避,怎麽會沒事?……我遲疑著迴頭,卻見詹雪憂身邊已圍了不少龍組成員,將他死死保護在中間,而詹雪憂懷裏赫然抱著一個人,胸膛汩汩噴she而出的鮮血已將兩人渾身染得通紅。


    詹雪憂雙手緊緊捂著懷中人的傷口,已被鮮血染透。惟一不曾沾血的清秀麵容上,清晰掛著一行淚水。


    盡管四下屍橫遍野,死亡早已成為習慣,然而,這一個生命即將的凋零,卻讓我感覺到刻骨銘心的痛苦!自心裏蔓延開來的、錐心的,痛!


    鮮血自詹雪憂口中噴出,他將懷中仍舊暖熱的屍身放下,我方才看見他右邊胸膛上汩汩流血的傷口。


    好淩厲的劍氣!縱然有人替詹雪憂擋了那一劍,劍氣依然破體而過,狠狠傷到了詹雪憂。


    一劍便能讓我與詹雪憂雙雙落敗,擁有這樣高絕劍法的人,究竟會是誰?……一擊得手,又因何不趁勝追擊再補一劍?當時我短暫脫力,詹雪憂身又帶傷,若再補一劍,雲淺月來得再及時,我與詹雪憂隻怕也魂歸九泉了吧?


    “誰是首領,我有話說!”


    一個少年略帶稚氣的聲音在戰陣四下散開,極度清晰地傳入耳中。伴隨著這個聲音的是對方逐漸收縮的陣形和陸續停止的廝殺。


    詹雪憂緩緩走出來,我下意識地護到他身邊。對方陣形稍稍破開,一匹通體漆黑的駿馬小跑而出,馬背上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與身邊的人穿著一樣的天青軟甲,帶著與旁人絕不相類的風姿氣度。


    這個年紀和蟬澈差不多大的少年,就是這個戰鬥力強得驚人的隊伍的首領?


    那少年炯炯的目光先望向我,隨即盯向詹雪憂:“你們不是秋襲的人?——你為什麽會‘瀝天劍法’?!”


    最後一句,赫然問的竟是我!


    第四七章 微恙


    明黃色的“矜”字旗,古樸鋒利的瀝天劍,素來便是戰王風矜的象徵。戰王的瀝天劍,早在十年前東征寒瑚時便名聞天下。可真正認得王爺瀝天劍法的,這天底下不會超過十個。知道世上還有瀝天劍法存在的,也絕對不會超過十五個。


    很少有人知道我用的劍法便是與王爺同出一脈的瀝天劍法,一則王爺出手極快,除非絕頂高手,否則根本看不出王爺劍法套路,二則我極少出手,縱然出手也習慣輔以暗器之類,混淆視線之後,認得出我劍法的人便寥寥無幾了。


    這眼前的少年首領,竟然如此輕而易舉就認出了我的劍法,還一臉“你怎麽偷學我家劍法”的吃驚模樣,實在讓我有些滿頭霧水,不明所以。


    “恕我無禮,您以什麽身份來問我這個問題?”聽這少年首領遲疑著問我們是不是秋襲人,我隱隱知道事情不對了,“……你們究竟是什麽人?”


    少年首領神色頗為凝重地說道:“我們是誰你無須知道。聽你們的口音,不是秋襲人。”


    詹雪憂臉色沉鬱地召過一名龍組成員,低聲問道:“究竟怎麽迴事?對方是什麽人?為什麽會動手?……晏涵穀在什麽地方?”


    “七天前晏首領忽然召集我們在尚陽城集中,具體任務我們並不清楚。今天奉命潛入白水川,路上遭遇對方襲擊,晏首領已經遇難。”


    此語一出,我登時知道事情烏龍了!雙方根本不清楚彼此底細,見麵就開打,一陣廝殺死傷無數,到頭來,對方以為我方是秋襲人,我方根本連對方來曆都不清楚。眼見著對方訓練有素的軍姿風度,我很自然地便將他們和駐紮在西則穆沙漠的驚鴻聯繫在一起,如果他們的真正身份真的是驚鴻軍的話,那真的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了。


    “大人,可否借一步說話?”如果他們真是驚鴻的人,我在眾目睽睽之下問出了他們的身份,以驚鴻嚴密到恐怖的保密性,無意間得知他們身份的龍組成員隻怕一個都不能逃出升天。


    那少年首領忽然很孩子氣地歪著腦袋看著我,說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以到到我的戰陣後麵與我詳談。事實是,我對你的劍法來曆很感興趣。”


    我剛要答應,詹雪憂卻意外地拉住了我的衣袖。詫異迴頭,詹雪憂嘴角浮起一絲苦澀地笑容,我明白他是在擔心若我出了意外,無法向王爺交代。我何嚐不是如此?龍組確實個個都是精英,但碰上對方訓練有素一麵倒的殺人手段,得勝的機會實在不多。


    龍組折翼自然是王爺的損失,詹雪憂死在這裏我更加沒臉去見王爺,何況事情到了如此地步,若他出事,我恐怕也不能全身而退。再者,身邊還跟著一個居心叵測的雲淺月,變數就更多了。


    “當然——不會介意。請。”


    與那少年首領一起繞到了對方的戰陣之後,四周已完全是對方的人馬,龍組的半個影子都看不見了。明晃晃的斬馬刀映著午後烈日,閃耀出森森的光芒,努力平複自己的心情,我心中事實很有些忐忑,若這支隊伍並不是驚鴻,今天可真的要栽在這裏了……


    少年首領好整以暇地等著我開口,我避著大多數人的目光,悄悄出示了王爺賜給我的九龍令。那一瞬,我盯著那少年忽然凝重的神色,手心滲出絕細的汗。是友軍?抑或不是?……生死存亡,都隻在這少年人轉念之間。


    深深地沉默之後,少年首領露出極其沉鬱的表情,低聲喃喃道:“……果然如此。”他眼中忽然閃爍出一片森森的寒光,與他稚氣的年齡絲毫不符,我直覺不妙,他一直放置在馬背上的長劍就在那一刻犀利出鞘!


    早有防備之下,我奮力接住了這少年接近恐怖的兩劍!


    雖然不過十四、五歲,但劍術造詣已不在若水、柳泫之下,難怪適才一劍刺出,倉促迎戰的我與詹雪憂聯手根本接不下來,他用的劍法,赫然也是瀝天劍法!


    我在心裏已經罵開花了,既然用的是瀝天劍法,就算不是皇室中人也應該是王朝子民,看見王爺的九龍令,怎麽還對自己人出手?……莫非是哪個暗中與王爺作對的派係勢力?可如今穆王被圈,瓊王投誠(事實上瓊郡王本來就是風矜一派的),王朝當中還有什麽勢力沒被根除?……


    眼見一時半刻殺不了我,那少年利落地收劍,道:“看在矜王叔的九龍令份上,隻要你忘記今天的事情,我可以不殺你——不過他們必須死。”


    矜王叔?!王爺惟一的侄子,穆王爺的獨子今年仿佛才三歲吧?他從哪裏冒出來的?


    我此刻已逐漸明白少年的想法,簡直憋不住自己嘔血的衝動。雙方縱然是友軍,但也已埋下了不可磨滅的仇恨。彼此都有死傷,夢魘甚至連龍組首領晏涵穀都已死了,這段血腥根本不可能隨著一聲“自己人,殺錯了”就輕易揭過,與其留著這些銘記著刻骨仇恨的龍組成員繼續存在於世間,彼此恨得咬牙切齒,不如將記錄這個錯誤的人全部從世上抹掉!


    想法雖無情,卻未嚐不清醒。


    這樣年紀的少年,卻有著這樣果斷殘忍的清醒決斷,我下意識地將他的身影與當年的王爺重疊。直到那少年冷冷下令繼續殺戮,我方才猛地驚醒,拖著軟劍指著那少年,厲聲道:“不管你是什麽人,親手讓王爺利刃挫鋒,一定會付出代價!”


    清楚明白自己這麽吼出來,其實是色厲內荏了,但既然被逼到此處,也似乎別無選擇,顧不得是否會讓白水川的王爺分心,我將示警的響箭she入空中!璀璨的金光隨著響箭在空中綻放,那一種絢爛的光亮升到不可估算的高度,耳畔猶是那尖銳刺耳的破空之聲,仿佛預示著最終。


    就在我示警響箭入空的一瞬,所有人都矚目天際。金光還未散去,一股比適才龍組釋放的信號紅得更加鮮亮的煙雲自白水川附近升起。


    王爺拿下白水川了!


    一個軟甲騎士策馬到了少年首領身邊,謹慎提醒道:“少帥,我們接到的命令是奪取白水川。分兵前來圍剿拜月教已是抗令,如今白水川已攻陷,再在這裏耽擱似乎……”


    “既然你知道時間緊迫,就別在這兒磨蹭了。”少年首領冷冷調轉馬頭。


    廝殺再度開始。


    沒有人再近身襲擊我,我握著軟劍,怔怔看著雙方毫不留情的廝殺。明顯,真正確定知道彼此友軍身份的,隻有我與那個少年首領,在他刻意隱瞞之下,彼此都將對方視作了拜月教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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