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怕強光,月光卻不怕。他鎮日躲在屋子裏,難得出來透透氣,便由他在外麵站一會好了。"王爺微微笑著,似乎心情很好。


    瞳將軍弄成這個樣子,王爺居然心情很好?


    "茗兒,替瞳將軍診脈。"


    他緊緊抱著七弦琴,難道要我去拖他手?緩緩走近任誰都不搭理的瞳拓,月光下,瞳拓冷光流溢的雙眸美得殊絕人寰!無法言喻那是怎樣一種燦亮的感覺,隻知道麵對那雙眸,我第一次發覺脫下戎裝的瞳拓,居然美麗得絲毫不讓顏知。是因為從前沒有如今這樣水般柔韌的氣質麽?


    "瞳將軍?"我試探著喚他。


    沒有任何反應,依舊眸色冷清地望著一個根本不存在的地方,風輕輕拂動他的長發,靜得能聽見他唿吸的聲音。


    我禁不住苦笑,他不配合,我怎麽診得了脈?迴頭望向王爺,卻沒有絲毫放棄的意思,無奈之下,隻好再靠近瞳拓幾步,小聲商量道:"瞳將軍,茗兒替您診脈,請把手伸出來好麽?"


    不理我。


    "您要是不伸手,茗兒就自己動手啦?"


    還是不理我。


    那就當是默許好了。我毫不客氣地將手搭上瞳拓手腕,剛剛碰觸到那冰涼的肌膚,瞳拓便反掌向我手臂扣來,手法靈巧精妙,正是瞳拓賴以成名的單手擒拿。


    心中暗叫倒黴,剛剛才被寒瑚國的寶貝皇帝劈了一掌,現在手臂又落在瞳拓手裏,他要是稍稍用力,我這手腕非得折斷不可。


    好在瞳拓沒那麽嗜血,緩緩放開我的手,又緊緊扣住了懷中的七弦琴。王爺沒有出手,便是算準了他不會折我手腕吧?


    就在瞳拓扣住我手臂的片刻,我已一指探到了他脈象,脈象平和,沒有任何異色。身體既然沒事,受影響的必然是心智了,諸如怕光之類,也有可能是巫毒所致,然我卻是診不出來的。


    退迴王爺身邊,我將情況照實說了。王爺若有所思。忽然道:"下午我問過雪憂。他說,在夜平川接到瞳拓的時候,他還很正常。"


    我瞪大眼睛,"這樣的情況隻怕不是一天兩天就能造成的。"


    王爺問道:"你認為這世上有沒有法子,在三天之內摧毀一個人的心誌?"


    我想了想,斟酌著詞句:"配合巫蠱之術,並沒有不可能的理由。"


    王爺淡淡笑道:"那麽照你看,把瞳拓弄成這樣的,是影刺堂,還是東城?"


    腦子轟然炸開,王爺居然懷疑是顏知將軍動的手腳?自詹雪憂到夜平川接人,然後半途被影刺堂劫走,最後又被東城掉包,當中不過短短半個月時間,不消說詹雪憂自然不會害瞳拓,他想害也沒那個本事。


    餘下便隻剩下影刺與東城。寒瑚國巫術曆來傲視天下,三十六名影刺外帶一個寶貝皇帝,追到驚燕境內,究竟想做什麽誰也說不清楚。顏知將軍上次既然能拿出解滄海之毒的詳細解方,短時間內找到用巫蠱之術摧毀瞳拓心誌的方法也未必不可能。


    乍一看來,這兩方都有理由如此害瞳拓。可細細一想,卻又都不對。若秦寞飛隻是單純想毀了瞳拓,他何必以天子至尊涉險驚燕?何況,瞳拓那條聖音石鏈也奇怪地出現在他身上,不用問也知道這兩個人一定有鬼。而顏知派東城的人截走了瞳拓,非但沒有直接送迴夜平川,也沒有直接送迴京城,反而一直留在上林城,顯然是已經準備將瞳拓交還給龍組,他怎麽敢如此正大光明地把王爺的人毀了?


    究竟是怎麽迴事?我腦子裏亂成一團。


    王爺再沒有說話,隻靜靜望著瞳拓。


    就如此相對無言彼此沉默,直到瞳拓轉身,自顧自地準備找地方休息,王爺方才帶著他進了寢房。兩個丫鬟摸著黑伺候了沐浴,然後將瞳拓送上了床,瞳拓倒下去不多時便睡著,我不禁有些好笑。


    停留了片刻,見王爺沒有離去的意思,我便福身告退,想到外麵守夜。沒想到我剛剛走出寢房,王爺便跟著走了出來。


    "王爺不留宿麽?"我有些詫異。這麽久不見瞳將軍,居然忍得住?


    背著光看不見王爺表情,隻覺得聲音有些冷淡:"你隨我來。"


    猜不透王爺的心思,總覺得一切都透著詭異,一時半會也想不清楚怎麽迴事,便閉上嘴,跟著王爺離去。


    繞過兩個院子,這邊已是燈火通明,一眼望去不見半個人影,勉強動用仍舊紊亂的內息探查著四周的動靜,發現起碼有不下五名高手潛伏在暗處。


    王爺剛剛坐定,詹雪憂便自角落走出,注意到他一身漆黑衣衫,腕扣皮索,腰纏軟劍,分明一副準備和人動手的樣子。


    "主人。"詹雪憂流暢利落地施禮。


    王爺道:"一切按計劃行事。萬不得已,可以先殺秦寞飛。去吧。"


    詹雪憂垂首應是,轉身便融入夜色之中。


    這是什麽狀況?我完全摸不著頭腦了。莫非秦寞飛被困的事已經傳到了寒瑚國密探耳朵裏,今夜便有計劃來護駕了?


    王爺忽然道:"你受傷了?"


    原來王爺看出來了?還以為自己掩飾得多好呢。既然如此,也懶得客氣,找到一張石凳坐了下來,紊亂的內息因為瞬間的放鬆拚命翻騰起來,真是要命,秦寞飛的補天裂著實厲害,不愧為寒瑚皇室不傳之秘。


    一股溫暖柔和的內勁自我百匯融下,很快便助我理清了內息,宛如春日裏最璀璨的陽光,燦然破去積累一冬的冰雪,穩定氣息的我神清氣慡地望了王爺一眼,"我廢了他武功。"


    "雪憂已經迴過我了。"王爺神色冷清,似乎並未將秦寞飛放在心上。"看你那副疑惑的樣子,想不通的事情便不要去想,總會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我聳肩,"隻是不明白,瞳將軍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顏知將軍不會蠢到這麽明目張膽的地步。"


    王爺微微一笑,道:"那麽照你看,應該是秦寞飛下手?"


    "也、不太像。"具體理由不敢重複,實在很難想像把心頭疑慮說出後,王爺的表情是否會和發現妻子紅杏出牆的妒夫一樣難看。


    "既不是秦寞飛,也不是顏知,難道是瞳拓自己?"王爺笑吟吟道。


    我騰地站了起來。一股子涼氣直往脊背上爬。瞳拓自己?難道他是故意扮出受到刺激的模樣?他為什麽要這麽做?--丟了夜平川,惟恐王爺將他軍法從事?還是為別的什麽理由?


    王爺玩笑的語氣卻讓我明白這並非不可能,至少王爺已經察覺到某些東西。否則以王爺的謹慎,不會如此輕佻語氣地提醒。


    望著我仍舊一頭霧水的樣子,王爺搖搖頭,拿摺扇輕輕敲我的頭,嗤笑道:"變笨了。"緩步移向庭中,其時風更清,月更冷,一點殘葉墜紛紛。孤光下的身影完美得如同一場夢,星光一般燦爛,初月一般孤冷。


    目光被那道身影凝住,一時間天地萬物都變得虛無,隻那一道人影存在方才是意義,這樣子的人,可以容忍背叛嗎?


    我忽然打了一個寒顫。


    夜已極深,喧囂的上林城終究沉寂下來。


    王爺一直靜靜站在院中,望著不遠處一片漆黑的院落。等待讓歲月變得悠長,我茫然趴在石桌上,心知柔軟的錦被今夜是與我無緣了。


    腦子裏麵亂七八糟,什麽秦寞飛、瞳拓、顏知攪得我腦子裏一團糨糊,也許王爺真的說得沒錯,我變笨了,而且,想不通的事,還是不要想比較好,事情總會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可是,滿肚子疑惑真的會憋死人吶!


    王爺好笑地望著騰地站起來的我,笑道:"做什麽?--累便去休息吧。"


    "瞳將軍幹什麽要裝病?什麽病不好裝,要裝成這麽古怪的病?……最奇怪的是,他裝成這樣到底想幹什麽?--總不會是因為丟了夜平川,怕王爺你把他軍法從事吧?!"一股腦兒將心裏的疑惑全倒了出來。


    再說了,瞳將軍裝病和變心有什麽關係?我在心底小聲嘀咕了一句。


    王爺禁不住搖頭,小婢剛剛送來的茶還熱著,端起來輕輕啜了一口,放下杯子,發現我正眸光灼灼地盯著他,無奈一笑,道:"瞳拓真的變得對外界沒有反應,害怕強光,那麽,我們第一個懷疑的應該是誰?"


    "秦寞飛。"


    "第二個應該懷疑的是誰?"


    "顏知將軍。"


    "可仔細一想,這兩個人都不太可能。所以我們一邊要找出害他的人,一邊還得小心照料他的病情,自然就不會有太多的時間關心他來去行動了,這樣,豈非很方便他救人?"


    "對。"


    聽見我脆生生的迴答,王爺終於鬆了口氣。咦?這樣子就不說了?還沒說到重點呢。


    "然後呢?"我鍥而不捨地發問。


    </br>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龍顏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對鏡毀容/逝川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對鏡毀容/逝川並收藏龍顏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