蚩離看著那相對無言的青年,心中卻滿是苦楚。


    現在至清生死不明,燃骷刀也下落不明,而他已經失去至清兩次。


    那幻象似是被定格,不再言語亦不再動作,蚩離一瞬心緒晃動,再看去時兩個幻象已然消失,沒有存在過的痕跡。


    蚩離緩步走過去,走到記憶中至清跪下的地方,屈膝跪下。


    指尖一點點攀上冰涼石棺,蚩離將手掌停在石棺上,腦中浮現無數破碎畫麵,蚩離不知道那些都是何時何地發生的,隻知道記憶中他和至清始終左右相伴。


    似是被抽走了氣力,蚩離將額頭抵在石棺之上,緩聲說出那陌生的詞。


    「師父……」這一聲師父叫得很是艱澀,可當叫出師父後,內心洪流似是找到了宣洩口。


    「師父……怎麽辦……」蚩離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妖王,他變迴依靠在至清身上一起靜待朝暉的少年。


    蚩離心中的怨痛混合。他怨背負這蒼生的人為何是他們,卻又痛至清每一次擅自主張地搶過他的職責。


    本該兩個人背負的職責被至清一肩扛過,確實如此明晰地疼在蚩離身上。


    「師父……我又把至清弄丟了……」蚩離越來越低,聲音嘶啞破碎。


    「師父,我還能找迴至清嗎?」蚩離輕聲問道,似是下一瞬就要陷入沉眠。


    就在此時,蚩離心頭一痛,一段從未見過的記憶緩緩浮現在眼前。


    「至清」麵向天下湖,背對著「蚩離」。


    「至清,你能不能不要胡來,一定還有其他的辦法毀掉瘟鏡。」一身玄衣的「蚩離」看著至清的背影,臉上滿是怒氣,可出口言語卻帶著幾分安撫意味。


    蚩離遙見「至清」搖首:「沒有用的。瘟鏡約莫五百年出世一次,上一次是師父將其封印的。而今師父已經仙逝,憑我們兩人……」


    「蚩離」自然是知道的,可即使如此,也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一定還有辦法的。


    「至清」看著天下湖泛著粼光的水麵,眼中似有淚,卻沒有淚流下:「阿離,你還記得我們承諾給師父的。這世間萬物,生靈百態,不能被瘟鏡全數吞蝕。南方已經淪為人間地獄,我們不能就這樣眼睜睜看著。」


    「蚩離」自是明白的,可是他卻不想用至清去換!


    「好,如果非用不可,那便與我一起。」


    「至清」迴首,良久之後才緩緩點頭。


    「好。」


    ……


    蚩離睜眼,心道,至清這個騙子。從一開始至清就沒有想要讓他涉險,之前是,現在也是。


    蚩離口中泛起幾分苦澀來。


    他被護著,被遺留,然後結出心魔,隨後遺忘。


    他一拳錘在地上,肩頭顫動。


    妖者無心,本應無淚。


    ☆、第三十二章·白首


    千山萬海,雪域高山。


    攀不上青穹頂,迴不到天下湖。


    孤身一人行過萬千裏山河,蚩離最終又迴到了天下湖旁。


    上一次到達天下湖時,天下山萬年積雪崩裂,蚩離看著落冰跌入湖裏。這一次又迴來時,卻見天下湖旁不知何時竟然建起一個茅草屋。


    蚩離眉頭微蹙,不知何人竟會選擇居於這天下湖旁。這湖邊冰寒刺骨,清氣過甚,無論是人還是妖,皆無太多益處。


    蚩離無意叨擾他人。


    這一路行來,他愈發地沉默。無心與人攀談,也無心與人結識,正欲轉身離開,卻見從茅屋中走出一人來。他身青墨長裳,銀白絲絛束發。


    這人轉身對屋內說著什麽,隨後將門掩上。蚩離隻一眼便停住了。


    他認識這人,大妖佩麒。


    蚩離並無意掩藏修為,從他來到此地之時,佩麒便知曉了。


    佩麒隻遙望蚩離一眼,便轉身去到湖邊,見樣子似是在捕魚。


    蚩離的腳頓時便如生了根。心中希冀似是藤蔓開始攀附,他握緊手掌,似要抓住那點微渺希冀。


    良久,蚩離才緩步走去佩麒身後,一直未言。


    佩麒裝作未看見蚩離模樣,仍舊專心捕魚,抓到之後便在湖邊升起了火,開始熬粥。


    見佩麒不搭理自己,蚩離也不惱,他隻是站在湖邊,目光越過佩麒落在了那茅草屋上。


    縱使尋遍山河不見,可蚩離此時卻覺得,至清就在這裏。


    可蚩離卻不敢真的推開屋門。他怕屋中空無一人,卻也怕屋中的人就是至清。


    眾人皆說蚩離已經魔障,可蚩離卻直覺至清還在世上。


    「沒事就走吧,你在此地極是礙眼。」佩麒將熬好的粥盛到碗中,端起碗便向著屋中走去,越過蚩離時留下這樣一句話。


    蚩離見到佩麒手中還冒著熱氣的粥,心下便明了了。


    佩麒無須這些凡事吃食,需要這些吃食的,隻有一個人。


    佩麒毫不避諱蚩離,推門便入,同時輕聲道:「趁熱吃,這地方東西涼的快。」


    屋內果然有人,蚩離聽到了細碎的腳步聲。


    「有勞兄台了。」屋內人帶笑迴應道。


    輕輕五個字,如萬雷轟鳴。


    蚩離無意識先前一步,卻又似害怕一般後退,看著那茅屋的神情是那般渴望,卻又那般痛苦。


    「兄台,外麵是有人來了嗎?此地甚冷,理應請人家進來休憩一二。」屋內人又問道,卻隻得到佩麒一聲冷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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