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清興沖沖跑迴屋裏,見那紅衣人正端坐與茶幾前,手中握著一本書,另一手端著土瓷的茶杯。即使是土瓷的茶碗,在他手裏卻也似頂好的茶器,朱唇輕吻過變成了絕世的寶器。


    至清甫一進屋,不曾想會見到這一幕,呆立當場。雖也極快側目,尷尬笑出兩聲,不敢再去看蚩離。


    「蚩離你喝酒嗎?這是我初到這裏便埋下的兩壇酒,一直未啟開。雖然不算什麽好酒,不過封得嚴實,年份也足……」至清的聲音漸漸了,隻因蚩離的一抬眸。


    至清自認不是個會被-美-色-迷惑的人,可不知為何,蚩離的一舉一動總是能夠恰如其分地敲擊在他心尖上,又疼又柔。恨不得剜掉雙眸默誦「色即是空」,卻又捨不得錯過哪怕毫釐的眸光。


    曾經至清不解人間「美-色-誤人」,而今親身體味此般感受,思緒如一團亂麻,他便知道了何謂「美色誤人」。


    直到蚩離垂目,至清才迴過神來,走過去,默默拍開封泥,為自己滿上一杯。


    卻不想蚩離揚手將陶碗中茶水灑盡,也給自己滿上一碗。


    不過隻一碗,蚩離便不再入口。


    酒液一入喉,辛辣苦味順著咽喉直上天靈蓋,又苦又辣,讓至清眼眶都泛出了幾點淚花。


    果然是年份夠久,至清自覺這就實在是難以入口,卻又捨不得把酒就如此棄置。


    這酒是他建廬時候埋下的,當時還許諾說,若是有朝一日遇到極是有趣之人,便將他帶到此地,請他喝下自己親手釀的酒。從此地開始的此世輪迴,也想在此地結束此世輪迴。輪迴路上,怎能不見至交之人?


    可惜,至清走南闖北幾百載也從未帶人迴來過,而今終於帶迴來這麽一個人,卻並不有趣。


    至清可惜了這酒都已成為凝膠狀卻是沒有那般好滋味,但這酒中承載百載記憶,至清又實是捨不得將其丟棄,便又強忍著那辣苦喝上幾口。


    但至清是何酒量?不過兩杯,眼神便有些許迷濛。


    蚩離不知道至清醉了,見人半晌無甚動靜,抬眸一看卻著實意外。


    至清手呆呆坐在椅子上,微眯著眼睛看著蚩離。除了眨眼睛,都不帶移開眸子的。


    兩人對視一會兒,蚩離這才開始懷疑至清是不是醉了。


    至清雖是醉了,唇齒卻清晰得很。


    「我好像見過你。」說完,至清還湊近了幾分,細細端詳著蚩離。


    「你好眼熟,我好像認識你……」


    至清的頭又湊近了幾分,蚩離能夠聞到他身上的酒氣。


    「你好像……」


    像誰?


    蚩離放下了手中書本,靜靜迴看至清。


    「好像……」


    似乎有個名字就掛在至清的嘴邊,但至清遲遲未將名字說出口來。


    「好像……」一個名字就在唇邊徘徊著,但就如至清在這世間見過的所有麵容一樣似有迷霧,透過迷霧隱約能看見什麽,卻又什麽都看不清楚。


    他伸出左手,似是想要觸碰蚩離麵容,卻又怕那是鏡花水月,遲遲不曾再靠近分毫。


    「你在哪?」沒頭沒尾一句,卻是委屈得緊。


    蚩離的唇略一輕泯。


    至清看著他,想到的人又是誰?語氣這般熟稔,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見至清眼眶微紅,都不知有幾分是微醺,有幾分是因委屈而強忍著的淚光。


    原來降魔尊者,也是這般求而不得之人。


    蚩離忽然挑唇一笑,終於不再是那般漠然模樣,似是對此時的至清有了幾分的好奇,然而眼中卻無一絲笑意,眼中滿是惡質。


    他靠近至清,主動環住至清,手扣住至清後腦,在他耳旁低語。


    「我就在這裏。」


    ☆、第十四章·取藥


    至清又做夢了,明明沒有喝那「半浮生」,卻再一次身處夢中。


    漫天白雪飛揚,至清似是又迴到了玉離島,再仔細看去,果然,那紛揚漫天的都是梨花。


    風中透著幾分涼意,至清卻渾然不覺,直直向前走去。不知為何,至清便知道該向這裏走去。


    不多時,至清便見一席朱衣墜在這漫天雪白之中。這一次他沒有彈琴,他就隻是站在梨林中,似是在看著什麽。


    他靜靜站著,至清便在他身後靜靜等著,也不開口出聲驚擾他。


    不知過了多久,那人驀地轉身迴頭,一雙眼睛直直撞入至清眼中。


    至清一時間沒認出他來,低聲喃喃道:「我好像見過你。」


    話音剛落,那人便向著至清一步步走來。他越走越近,麵容便越發地清晰,讓至清感到更加熟悉。


    「我好像認識你……」


    朱衣人慢慢靠近,帶來一股冷冽冷香,這冷香刺得至清鼻翼微動,卻感覺這人越發的熟悉了。驀地,一個模糊紅衣人影就這麽與眼前人重疊,可至清卻不知道那從眼前一閃而過的紅衣人是誰。


    「好像……」好像什麽?至清自問道,可是話已經出口,至清卻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麽,又想到了什麽。


    可是,至清自覺自己好像認識一個人,那人又是誰呢?他為什麽和眼前人這麽像呢?


    那朱衣人一步步靠得更近了,至清甚至能夠感覺到他的鼻息,感覺到他的存在,自己隻要觸手便可以觸到。可是還有一個人,那個人是誰?那個人與眼前人又是什麽關係,為什麽他的存在不過是腦中一瞬殘破影像,不過隻是破碎一抹衣角,卻激得自己心肺都開始隱隱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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