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大人祖籍湘南潭州,皇帝雖說賜宅院修宗廟,看著是恩典,但離京師千裏之遙。這馬上又要入冬了,司空一家老的老小的小,倒也是難為了,還好司空茂迴來了,畢竟曾擔著威遠將軍的頭銜,此刻覺得分外靠得住。


    姚安歌收到消息的時候,心裏舒了一口氣。可拿出太子給他的信的時候,看一眼,心又涼了幾分。揭開燈罩將信紙投入燒掉,沉著臉出了門。慕博衍在自己的院前站著,看著那道身影一閃而過,一張臉上看不出什麽表情,不用猜他都知道姚安歌是去幹嘛。慕博衍終究是與太子與姚安歌不同,他知好歹,珍惜那些微末的好,想得也是周全,也會狠心,但對著無辜,還是做不到那般殺伐決斷,骨子裏還是有些一副軟心腸的不稱職的惡人。


    得了皇喻,司空家的人收拾得差不多了,僕人奴婢遣得也差不多了,剩下跟著的都是入府幾十年的老人了,都是親近的人,也沒別的地方好去,就帶著吧。所有的東西,也就五六輛馬車。司空瑾是自己請辭,皇帝又賞宅子又修祠堂宗廟的,也算是榮歸故裏了,隻是人走茶涼,最後來送別的隻是零星,樹倒猢猻散的道理大家都懂,隻是看著還是有些淒涼。魏弘與司空茂的交情在,為人重情重誼,送到城門口才算罷了。


    皇帝在宮裏,突然就有些感慨了,如今司空瑾也走了,突然就重重的嘆了口氣。冒出一句話,也不知道是問誰:“有些時候,朕是不是也會做錯?”


    邊上自然是沒有人敢迴答,在皇帝邊上伺候多年的張端向旁人使了眼色,那幾個人便退了出去,才小聲笑著說:“皇上這是從何說起呀。”


    景既明身上的龍袍明晃晃的,那五爪金龍端的是威風凜凜,可頭上青絲白發混在一起,臉色雖然看著不錯,臉皮卻有些垮,額頭眼角的皺紋已經刻得深了,一雙有些混沌的眼珠盯著張端好久,看得張公公臉上的笑都僵了,才聽皇帝緩緩的說道:“司空愛卿是朕登基之後提上來的第一批大臣,這麽些年為著朕,為著大夏,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就那麽離開。是不是已經啟程了?小張子,你再去庫裏挑幾件東西,送他一程吧,也算是為了朕與他君臣多年的情誼。”


    張端忍不住抬起頭看了皇帝一眼,見皇帝的神情並沒什麽不同,心裏揣測著這天子說的送究竟是一個怎麽送法,還是躬身道:“奴才遵旨。”


    皇帝也是老了,心也就沒那麽硬了,這個世上與他關聯的人越來越少了,便會想著那些個舊情,司空大人倒是明白人,所以才會什麽都不說,隻是投書求去。


    張公公是三更了,快四更天才迴的宮,這個在宮裏待了快一輩子的老人,一向的禮有度,迴來的時候卻發絲混亂,衣衫不整,神情惶惶,幾乎是連滾帶爬的到了皇帝麵前。驚了皇帝和妃子的清夢。


    景既明安寢前交代過,張端迴來讓他馬上來見,此時見他這個樣子,一下坐了起來,叫宮娥妃子都退了下去,問:“怎麽了,司空瑾有什麽不滿嗎?”


    張端整個人還在發抖,身子撲在地上,聲音都在發顫:“迴皇上,奴才半路遇上一夥黑衣人,武功甚是了得,不知道是何來路,與奴才纏鬥了好久,奴才帶去的羽林衛都折了好幾個,奴才以為就會那麽交代在了那,再也見不著皇上了,誰知突然那群人就撤了。雖然不明所以,但奴才想著,天已經晚了,司空大人應該也找地兒歇息了,便想著去攆上他們,不敢耽擱,可是奴才趕到前麵小鎮上,尋了好幾家客棧都說沒有見過那麽一行人,奴才想著可能是天黑了,沒趕上宿頭,便想著往迴尋,破廟什麽也都看看,豈料真讓奴才尋到了……可誰知……會是那樣的……場景……”


    景既明有些急了,盡快問道:“到底怎麽了?”


    張端迴憶起那副場景,月光下的人間卻與阿鼻地獄無二:“司空大人一家幾十口,全死了,死在了一座破廟裏,連隨行的牲口都沒放過。威遠將軍更是站著咽氣的,全身上下幾十道的傷口,呲牙裂目怒視著廟門。”


    景既明整個人震了一震,騰的一下站起身子,速度過快身形不穩,晃了一下又坐迴床上,一雙手用力的抓住床沿,整個人都是繃緊的,咬著牙問:“你說什麽?你再給朕說一遍!”


    “皇上,司空大人一家就那麽不明不白的死在了一坐破廟裏,珠寶金銀全都不見了,那幫強盜連屍首都不曾處理啊,幾十具屍體,就那麽晾在那……都是死不瞑目啊……”


    “強盜?”景既明大怒,抓起床上的玉枕便砸了下去,玉枕磕在地上,碎了一個角,發出一聲清脆的響,“那個畜生,欲蓋彌彰啊!畜生……”


    景既明咳了起來,原本蒼白的臉一下變得紅通,喘了口氣,從喉間低低吐出那兩個字:“畜生……”


    張端跪在那邊不敢再多說一句,皇帝有些無力,靠在床頭,半晌才開口:“傳朕令,連夜去給朕封了敬安王府,把那小畜生給朕抓來。”


    第43章 端鍋


    世人都在安枕的時刻,卻不知道京裏開始了一陣兵荒馬亂,這天馬上就變了。


    張端帶著人去查封敬安王府的時候,整座府邸在兩千羽林衛的包圍下噤若寒蟬,根本沒了給時候讓府裏的人反映,景修宜被人從房裏押出來的時候衣冠不整,臉上還帶著親熱後紅印,看見張端,也沒什麽驚訝,隻是冷冷的笑,那蛇一般的冷目愣是讓張端別過頭,不忍去看。


    查封王府從深夜一直到天明才算理了大概,單單真金白銀就有接近一億兩,差不多是大夏國庫兩三的收入,還沒算上那些古玩珍寶,田地房產,當時佟進堯以死相告列出來隻是冰山一角啊。如此猖狂斂財令人發指。府上丫環都是美貌,更養著十來個貌美的孌童,景修宜這一晚就是從他養的一個男孩房裏出來的。最主要的是,那一堆帳冊單據中,有一筆十萬兩白銀的單子,日期正是前一日,隻怕這就是司空一家的買命錢。


    若說原先都還隻是猜測,那麽如今隻怕是鐵證如山!


    看著那幫人在自己府中抄家,也由著他們將自己捆綁進宮。景修宜一路再沒見那個喚作琵琶的女婢,他知道所有的事都已經毀了,那人肯定已經放棄了,沒法想到,一直將人視作棋子隨意捨棄的自己也會有被當棄子的一天。景修宜卻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平靜,直到跪在自己那個英明神武的父皇麵前,他的表情都沒有一絲漣漪,端端正正恭恭敬敬,坦然的就像是他什麽都沒做過一樣。


    景既明看著自己的這個兒子,司空瑾為了護住一家老小,辭了官,交出了司空家手中握著的所有權力,完全沒有給自己再留一點籌碼,他如此坦誠隻是想換一家平安。景既明本來對他還是有怨懟的,最後還是決定放他一馬,讓這個老朋友可以頤養百年。司空瑾若是該死,也應該是做皇帝的他不想讓人活著。可他景修宜算什麽,是他的兒子又如何,□□,殺的還是皇帝要放過的人,鰥寡孤幼全都不放過,手段如此狠辣,叫人心寒。泯滅人心,滅絕人性,聽之讓人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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