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家一句話翻來覆去的念叨,少爺小姐不住的叫喚,佟哲成像是反應過來了,迴光返照似的抓住了老管家的衣袖,張大嘴,卻發不出聲音,隻是比著口型“景三”。


    旁人早就嚇住了,沒一會又聽見有人在驚唿“小姐”,幾個人趕緊跑出去,看見佟靈央癡愣的站在院內,衣衫襤褸,凍得瑟瑟發抖。趕緊去將那剛出門的大夫又被叫了迴來。婢女老婆子趕緊把小姐帶下去,小姐倒還好,大夫說除了神智不清晰,性命倒是無礙。


    老管家的袖子被佟哲成攥著,老人傷心,拉著小少爺冰涼的手,老淚縱橫道:“少爺,說不出來,您就寫吧。您寫!”


    佟哲成費力的在老管家樹皮般的手心劃了三橫,突然緊緊攥著他那枯瘦的手,眼睛睜大,嘴費力的張了張,然後頭一歪,咽下了最後那口氣。


    老管家看著死不瞑目的小主子,一口氣沒緩過來,也暈了過去。等他醒轉過來,叫照顧佟靈央的老媽媽過來,他問:“小姐也……”


    老婆子涕淚相交,點點頭:“沒天良的,不僅禍害了小姐,還害死了少爺。”


    佟家老管家細細想了想,少爺在他手心寫的那個三字,還有死著張著的嘴,看口型像是“景”,他思慮一番,大夫說小姐並無大礙,隻是驚嚇過度,神智不清明,再過時日便會好的。一行人帶著少爺屍體,於是趕緊出京趕迴西北。


    景修宜一下子丟了兩個人,還是在喪期,急得滿城搜捕,這下他是真慌了。那兩人若是被旁人發現,他可就要有大禍了。消息傳到姚安歌的時候,慕博衍府裏,太子跟陸離都在。紅燭小火爐上的水剛煮開,姚安歌有條不紊的燙杯泡茶,待茶葉舒展開,茶香散出,倒一杯遞到景雲坐前,道:“殿下,局已布好,等著看三皇子後院的那把火是怎麽燒的便好了。”


    景修宜哪裏會想到,他新入的那兩個承歡身下的小玩物竟會是佟進堯的兒女,否則佟家人一個都走不掉。佟進堯妻妾成群,可卻隻得這麽一雙兒女,偏生又乖巧靈秀,就是他的命根子,珍寶似的寵愛著。


    陸離並知曉出了什麽事,他是陸家子弟,戶部尚書,不上檯麵的事不會沾上他,姚安歌也不會與他說。陸離看一眼景雲,又看了一眼慕博衍,那兩人都是麵容不改,他為人周正,卻也並非不知變通,不該他知道的事,他就不會多問。


    太子以仁厚著稱,聽完姚安歌的話,看著那青綠的茶水,沉默片刻,終於還是點了頭。


    慕博衍自從讓姚安歌按謀劃行事之後還在思索,如今事情成了,他卻更覺得不妥,聽他說:“先別高興,這事沒那麽簡單。殿下,朝堂上的事要多加注意些,隻怕風浪又要興起。”


    姚安歌的些不解:“居喪□□,如此背製違旨,皇帝怎麽輕饒。先漢時期,連皇帝都因‘居喪亡悲哀之心’被廢黜,成為史上第一不足月的二十七日帝,更別說隻是個皇子。”


    慕博衍看了他一眼,道:“廢帝的是朝臣,是想要立另一個傀儡的權臣。景修宜可是陛下的親兒子,後不僭先,親不間疏啊。”


    景雲的眉頭也皺了一皺,他將茶碗放下,開口:“安歌,這事沒那麽簡單,西北連著防線,本就錯綜複雜,你別大意。”


    慕博衍想了想,說道:“殿下,陸大人,那些個敢諍言的大人那多看顧一下。”


    景雲點頭。


    姚安歌愣了一下,親不間疏?帝王心術他自然是沒有那麽了解:“景修宜除了那一身騷氣,多是不皇帝不容的事,佟進堯手頭握著的那些東西也不夠嗎?”


    夠不夠自然是由不得他們說了算,他們能做的隻是想得周全一些,隻是很多時候天不遂人願。


    姚安歌下手自然是幹淨利落,該死便死,不該活的一到時候也會沒了性命。


    佟靈央一月之後迴到甘肅老家,過了些時日才算恢複了神智,別院中的事情她雖有些迷糊,但那人帶給她的恥辱太過深刻,她記得清楚。流著淚將記著的來龍去脈寫成一封血書,然後尋了根白綾,當夜便懸了梁,等轉天被人發現,身子都已經涼透了。


    側室張氏,得了兒子慘死的消息便一病不起,如今女兒又去了,更是沒了活頭,不幾日便下去陪那一雙兒女了。如此短的時間,兒女慘死,妻妾病去,佟進堯一口血噴出去老遠,癡癡的半個多月愣是沒緩過來,整日要死要活的,最後在老管家那一嗓子——“老爺您可不能去了,您若是死了,誰給少爺小姐報仇啊”中清醒了過來。


    他想自己這一輩子都給景修宜那小子賣命,賣到最後賠了兒子失了女兒,他四十多才得的這雙壁人似的兒女啊,如今年至花甲,他佟家算是就這麽絕後了。落得這麽個妻離子散的下場,他太不值當了。


    不行,我不能就這麽死了,已經沒什麽活路了,大不了魚死網破,拚著家破人亡,我也要多拉幾個墊背的。這麽一琢磨,他就不想死了。他與北庭都尉梁秋明好得很,數十年來狼狽為jian,後來一起入了三皇子陣營,沒少為景修宜做事,可景家那小子如今讓他絕了後,終於反水了。


    佟進堯看著腦滿腸肥的,卻精細得很,他知道梁秋明不會幫他,就算好得同穿一條褲子也隻是順應時勢,真出了什麽事,叫上他絕沒有好處,景修宜的人,不會為了那比紙還薄的“交情”拋家舍業。


    高堂上站著的大人們無情無意起來,隻怕做得要比那些跑江湖的戲子倚欄杆的□□絕情得太多。


    佟進堯想明白了,他將一雙兒女的屍體放在自家冰窖,秘不發喪,然後用了好幾日的時間,將那些經年密封的髒亂發臭的都折騰出來了,那銀礦之事從發現到按石礦上報的經過來往的書信全都理出來了,帳本也按順序排好一堆,他知道的所有景修宜的能讓皇帝勃然大怒的都給收拾出來了。然後他拿起筆,寫奏摺,自己身上的烏糟也沒有略過,還夾上了自己女兒留下的那封血書。身上揣著見血封喉的鶴頂紅,也不忘給自己那十幾房妻妾也一個備一份,自己是迴不來了,不能留她們一群婦孺受活罪。


    可是東西寫好了,怎麽給皇帝呢。自己雖說頂著巡撫之名,天高皇帝遠的時候能作威作福,但到了京師,一層一層上去,這摺子要完好的送到駕前,隻怕也不是那麽容易的。景修宜那頭的人,全是他要拉上墊背的,他不找可靠的門路,這摺子最後落了誰的手都不知道了。京裏頭有力量跟景修宜抗衡的人就麽幾個,佟進堯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大皇子景承宇。


    思慮好了,對外說自己染了重病,然後偷摸的便上了京。


    第36章 告狀


    景修宜一開始還有些戰兢,雖說人最後沒給尋迴來,但一晃都過去了好幾個月了,喪期也已經過了,沒什麽風頭,便將此事淡了,又有新人入了院子,他早就忘了那對姐弟了。更不會想到西北的狂風竟然刮來京師,要將他捲入昏暗。


    佟進堯甫一入京便直奔景承宇府上,一見到大皇子的麵別的話沒有,就是一通哭,哭得景承宇臉都綠了,快要沒耐性了,才斷斷續續哭訴著說了自己兒女的悲慘遭遇,最後將那摺子拿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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