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路口,手放開了,景雲先開口:“我……先迴宮了,近日父皇身子不好,我也不宜在外太久。”


    “嗯,太子理應在皇上邊上侍奉的。”慕博衍看著他,“殿下辰妃這件事就交由我處置,殿下莫要深究了。”其實他們誰都清楚,再往下查到景修宜隻是小事,建安皇帝當時能拿出解藥說明也是知曉內裏的,太子也好,中興王爺也罷,皇帝陛下十年前已經決定隱去真相,若有人想要再翻出來,隻怕是……


    慕博衍扶著他上了馬車,看著簾子放下,看著那車拐進大道,然後慢慢的連聲音也聽不到了。景雲一直沒有出聲,他知道慕博衍說的是什麽,不能再往下了,畢竟他隻是個太子,隻要那個人一句話,一個隨時會被廢黜的太子。景雲想要掀起簾子看看他,手卻在窗簾邊停下,如果我能早生十年,如果我能多些力量……


    東宮中,燭火高照。景雲的心頭掛著沉重,桌上擺著一些食物,手摸去還有些溫熱,邊上隨侍的內監高耀輕聲說:“太子妃親自下廚給殿下做的。”


    景雲看著燭光下反she光線的湯水,聞到飯菜的香味,他問:“父皇今日好些了嗎?”


    高耀低頭道:“奴才去太醫院問了,說是與前幾日相比好多了。陛下洪福齊天,料想會無礙的。”


    景雲對他說:“起駕紫辰殿。”


    “是。”高耀躬著身子跟在太子身後,又叫了幾個人在後頭跟著。


    景雲走了幾步,又迴過頭來跟他說:“你去跟太子妃說,孤這幾日都會去紫辰殿,讓她不用等孤了。還有湯很好喝,以後這些事就不要讓太子妃動手了,讓她好生歇息。”


    “是,奴才這就去。”高耀躬身立在那裏,等到太子一行人都出了東宮門才直起身子,轉個方向朝太子妃那去。


    紫辰殿內,景既明已經躺下了,聽內監來報,太子來了,半靠起身子,示意將人帶進來。景雲一進門,就看到原本仰望了一輩子的那個人疲累的靠在床頭,臉上是掩不住的病態和蒼老,眼角的皺紋藏都藏不住。見是他來了,那個人好像笑了笑。從來都是高高在上一言九鼎的建安皇帝,景雲第一次覺得自己的父皇其實也隻是個人,會老會病,自然也會死。


    景雲上前行禮,“兒臣參見父皇。”


    景既明朝他擺擺手,示意起身,“雲兒,來,靠近些。”


    景雲往前走了幾步,到了床邊,父子兩對視著,長身立在自己邊上的這個小兒子如今都已成家了,景既明想自己也真是老了。這個兒子認真看,眉眼間很像他,但性子卻太過軟了,沒有帝皇的那份霸氣,想來是隨了他的母後。作為皇帝一旦覺得自己老了便會生出很多異樣,可終究隻是個人啊,景既明不會做什麽長生不老的白日夢,他拉過景雲的手,兒子剛從外進來,手上還帶著冬天的涼意,說:“雲兒,朝堂前也站了這麽些年,也該都熟絡了。朕這病也要拖些時日,身為東宮你也該上手處理政務了。”皇帝的手很暖和,景雲很快就覺得手暖了起來,聽他繼續說,“奏摺奏張以後你批著。”又對內監說,“以後那些摺子先給東宮送去,批完了再拿來給朕。”


    “是。”內監道。


    “父皇。”景雲看著他的父親,想要說幾句,可對上那雙清明的眼目,隻是說,“兒臣謹聽父皇旨意。父皇安心養病,很多事兒臣還需要父皇的教導。”


    景既明兩隻手都覆上景雲的右手,用力的握住:“雲兒你記住,你是大夏的太子,未來的國君,肩上的擔子要挑起來。”


    景雲張張口,卻沒發出聲音,最後隻是說:“父皇教誨,兒臣銘記。”


    景既明點點頭,說起別的:“博衍這幾日你可有見過?”


    景雲垂首低語:“今日還去了他府上,他還問起父皇的身子如何。”


    “博衍是個好孩子啊。雲兒你與他打小就要好,是該常走動的。這孩子除了朝會見到他在邊上站著,逢年過節來宮裏請安,平日裏都不怎麽往宮裏來。朕也是有些日子沒好好跟他說說話了。”景既明有些感慨,“雲兒你成家也快一年了。博衍年歲也大了,淩恆走的早,慕家長輩也少,他的事也沒什麽人操心,等朕好些了,也該給他尋戶好親事了。”


    景雲心裏咯噔了一下,麵上卻是笑了:“有父皇惦記著他,為他操心,也是博衍的福氣。博衍玩心重,父皇要早些好起來,才好給他尋了中興王妃,好管著他。”


    景既明也笑,“那倒是,中興王府主母之位空了太久,是該有個人去打理了。”


    景既明早就鬆開了手,景雲也看出他的睏乏,說:“父皇先歇息吧,兒臣也該告辭了。”


    建安帝點點頭,沖他擺擺手:“嗯,下去吧。”


    出了紫辰殿的大門,景雲的腳步就快了,中興王妃,中興王妃……滿腦子隻有這四個字。慕博衍要娶親了,他要娶妻生子……一路上想的隻有這些,如果博衍真的成親,也是應該,他畢竟是大夏的中興王,可是……景雲還是不希望看到他邊上站著另外的人,可是他自己不還是娶了中書令的女兒了。迴了東宮,屏退左右,景雲坐在那裏,看一眼桌上跳動的燭火,發著愣。燭焰將他的影子投在牆壁之上,他輕垂著頭,盯著黑幽的地麵,過了一會抬起頭,透過窗欄,能模糊看到殿外荒寒的月色。心所在的那個角落傳來熟悉的痛苦和不甘,他想開口,想要說些什麽,可就像是被人緊緊扼住了喉嚨,發不出一絲聲音。是啊,他太子可以立妃,堂堂中興王爺為何不能娶妻呢?最後手撐著額,他輕輕一笑,卻是苦澀無比。


    太子理政的消息很快便傳開了,景承宇又劈了好幾張桌子,還是沒能消下怒意。而景修宜聽到消息的時候,捏破了手中的玉杯,傷口鮮血冒出,他的情緒比景承宇那個莽夫而言要複雜太多了。但皇帝這次的旨意讓他們都意外,明明這些年都是空給東宮之位,又放著他們與太子爭權奪勢,這個皇帝到底是端的什麽心思。狹長的眼睛眯著,緊緊的將唇抿成一條直線,景修宜的血已經滴了一地,卻還是任著他流,隱忍著怒火,不能再這麽坐以待斃了。


    第29章 冬歸


    莫求迴京有段時日了,慕博衍的身體除去原先的傷患,那藥用的次數不多,倒也並無什麽大礙。姚安歌讓她迴山,她想拒絕,可是京中時局混亂,大皇子明著按兵不動,私底下小動作頻出,他手裏握著兵部,暗裏還養著私兵,雖說太子手裏握著些證據壓製著他,但仍舊是不得不防。而三皇子那裏就更不用說了,林清猗的暴露,又扯上了辰妃和匈奴,太亂了,更主要的是探不明皇帝那邊到底知道多少,十年前的事到底是如何,深究是不可的。莫求知道的事不多,她也對此無多大興趣,自然不會去打聽,大皇子也好,三皇子也罷,與她何幹?隻是師哥選的是太子,她當然也希望太子將來能夠繼承大統。說實在的,這幾位皇子中,除了景雲,誰又能撐起大夏這棵大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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