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離沉默了一會,忽然朝慕博衍長揖扣地:“臣鼠目寸光,往日對王爺多有誤會。”


    慕博衍隻是擺擺手:“抓緊時間,打蛇隨棍上,如今杆子已經遞過來,趁熱打鐵,可以人話今夜就跟本王入宮麵聖。”


    陸離也就不多言了,認真翻著那薄薄幾頁,陷入沉思,筆墨已備好,幾經成文又幾次作廢,終於才滿意的將那紙頁遞給慕博衍。


    接過一看,不愧是狀元之才,切中要點,字字珠璣,跟他說的是一個意思,但看著卻是有理有據的多了。他隨口帶過的那些可能會出現的漏洞,陸離都做了完備的應對之策。好。


    有事忙,時間過得就會快,等二人對應好所有細節,抬眼看,天色已經暗了。


    慕博衍道:“此事宜快不宜慢,準備入宮。”


    是夜,二人入宮,與景既明談至深夜。


    第二日聖意便下達,建安帝著陸離入主戶部,按所上書之言全力安定豫魯,又令吏部、工部、戶部擇專人組成巡查小組由中書省的常季帶隊下訪豫魯,安置流民治理蝗災興修水利屯積沃土考核各府州衙官員政績。


    第18章 表心


    姚安歌到別院的時候,看到林清猗身著淡衣粉裙,青螺眉黛長,沒有多餘的珠花流蘇,僅用一支細緻好看的梅簪綰住那三千青絲,淡上鉛華,此時正在給琵琶上鬆香,安坐垂首的模樣看著甚是美好。見是他來了,站起身子福了個禮:“姚先生萬福。”


    姚安歌自然是迴禮:“林姑娘多禮”。


    林清猗溫柔得宜,多才多藝,出身微妙自是沒有大家閨秀的那樣端莊典雅卻寡淡無趣,但也不似煙花女子那般滿帶惹人乏味的風塵。試問如此一朵解語花,又有哪個男人會忍拒絕呢?


    景去立在窗邊,側過頭:“安歌來了。”又看一眼林清猗,“清猗,你且先下去吧。”


    林清猗神福身垂首抱著琵琶退下,出去的時悄聲帶上了門。


    也不知是什麽時候開始,景雲私下對他的稱唿從姚先生改成了安歌,許是跟著慕博衍那麽叫的吧。


    景雲的手點一下座椅,示意姚安歌坐,然後眼睛又望迴窗外,微微有些出神。


    姚安歌款款落坐,安然的看著茶杯中上下沉浮的綠葉。


    景雲的心神迴了過來,目光從窗外收迴,坐下說:“那崔仲的事,博衍有動了多少手腳。”


    聽著像是在詢問,用是卻是如此篤定的語氣。姚安歌放下茶盞:“崔家的事由大理寺查得,證據確鑿,與王爺何幹?”


    “崔家,王家,兵部,戶部……”景雲停了好久,低低的嘆了口氣,又問,“陸離遞給父皇的那份摺子,有多少內容是你的意思?”


    姚安歌想起慕博衍前段日子那麽火熱的聊豫魯,聊流民蝗災,那摺子內容他知道大概,卻大多都與他無關,看著景雲:“殿下,王爺是與在下商討過豫魯之事,也曾謀略過,至於陸大人呈上的內容,在下並未看過。”


    聽完景雲沉默了很久,淡淡地說:“這次鬧的動靜太大。安歌,孤想了好些時日,卻始終不明白他為何要從崔仲下手。”


    輕垂眼睫,慢慢道:“殿下想不通的事,糙民又怎會有頭緒。但在下覺著,王爺定是有他的思慮,王爺做事向來有分寸,所謀所劃都是為了太子,還請太子殿下放心。”


    景雲聞言笑了,卻是帶著苦味:“孤又怎會不信他。孤曾想著,這京城雖大,若是一日當這太子,便可一日叫他平安,不想他去勞心費力的算計。就那麽當個中興王爺,多好。可是他去了北疆,九死一生,迴來之後又開始謀劃這個,算計那個。”


    景雲的笑好像盛了一些:“博衍聰明,打小就是個滑頭鬼,我自然放心。隻是,如今年歲大了,我卻覺得越來越看不透他了。那麽好好的一個人,變成今日這算無遺策的中興王爺,我是該高興啊。”


    姚安歌看著他,平時那位不顯山不露水的太子殿下從來都是君子如蘭,溫文爾雅,可是這滿帶不舍的笑意,他看去竟覺得有些淒涼。又聽他說:“安歌,你在博衍身邊,他的事你私下多看顧著一些。”


    姚安歌點頭:“糙民知道。”


    又聽他說:“安歌,昨日,父皇召孤,說是要給孤尋個太子妃。”


    姚安歌忙道:“恭喜太子殿下。可有說是哪家小姐?”


    景雲笑一笑:“父皇隻是提起,還未定下,估計過些時日便會有旨意,到時候便知道了。”


    姚安歌的眼前林清猗的麵貌一閃而過,然後又是慕博衍的,景雲突然跟他說這麽一個事,又是為何呢。是覺得他看出來了什麽?


    景雲還想再說什麽,最後卻隻是擺了擺手:“安歌,你下去吧。”


    這段時日的動蕩歸於安穩,各人都有所得也有所失,景承宇如今事事都壓景修宜一頭,自然是春風得意興致高昂。而皇帝陛下又流露出要給太子選妃的意圖,太子若是大婚,那局勢又會變化很多,一些嗅覺靈敏的老狐狸,便將目光注視向那位默默無聞的太子殿下,驟然發現平時並不顯眼的太子身後竟也站了些力量。


    豫魯的事過了這大半年的時間,最後也算是處理得妥當,陸離入主戶部,大展拳腳,朝堂之上有慕博衍幫襯,朝堂之外有姚安歌相助,一時也算風頭興盛。


    王府的常客卻多了一位忠武侯。侯府建好有段時日了,侯爺閑著沒事,就真是幾個飛身便入了王府。慕博衍真的要受不了了,雖說進出都不驚動人,但總這麽飛來飛去也不是個事。終於有一日,他對坐在麵前那個閑情逸緻的魏侯爺說:“兄長,中興王府的大門朝哪開您是知道的。如果您嫌路遠,那派人知會一聲,小弟去侯府也是可以的,侯府的門麵朝哪方博衍也是清楚的。”


    “光正大道阻且長,有輕捷小路,為何要捨近求遠呢?”魏弘坐地那邊斜斜一瞥,說的是平淡清淺。


    慕博衍知道他意有所指,走到魏弘邊上,一隻手拍上他的肩:“每個人都有自己要走的那條路,自己選的也好,被逼著的也好,往前邁了步,便再無退路。”


    魏弘沉默了一會,想要握住那隻纖瘦的手,卻晚了一步,那隻手離開了,他搖搖頭:“沒有哪一條是絕路,既然能走出,自然也是能退迴。”


    “兄長說的,隻是別的人或許還有退路,而我卻是沒有了。”慕博衍感慨了一下,“我走的那條路太窄也太險,退一步可能就是萬丈懸崖,不想粉身碎骨,隻能上前。至於能走到哪,也是真不敢說。”


    魏弘看著他,覺得他看起來真的如說的那般的孤立無緣,好像他真的就站在一座孤峰中間,前方雲繚霧繞,溝壑峰巒林立,往後看是深淵峭壁。前途不好進,後路退不得。魏弘突然很想問問,那你那一步一步走的都是從何處而發的,話到嘴邊卻轉了風:“我以為去豫魯的會是你。”


    慕博衍想去拿茶杯的手定住了,停在了半空中,抬起頭,對上那雙眼,咧了咧嘴:“兄長的想法倒是與眾不同。”收迴懸著的手,仰頭靠著椅背,眼睛看著那並無多物的屋頂,換了一種口吻,“那夜陸離出了宮,陛下留我多說了幾句,他老人家倒是想派我去的。隻是,我推說閱曆不夠,對政治之事更是知之甚少,難以服眾,給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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