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響起,心聲跟唱,冰場上伊利亞·伊萬諾夫腳下冰刀踩著音樂前奏,滑到北看台下方的裁判席正前方時,後場準備區中國國家隊所在位置內,安易通過不遠處實時屏幕中同步傳迴的畫麵,觀看著這位主要對手的比賽。


    十秒、二十秒,一串動人的鋼琴獨奏過後,仿若人聲呢喃哼唱的小提琴聲拉響樂曲主旋律。


    這首因詩歌誕生,傳說與遺憾無數的作品,在冰上男人的滑行中升華揮灑。


    安易坐在座位上聽著看著,一段段詩句自然浮現,注視著伊利亞·伊萬諾夫在開場亮相之後,接上短節目第一個技術動作,換足的聯合旋轉。


    心情因為這首初聽美麗動人,再聽結合伊利亞·伊萬諾夫經曆表現,主旨已然偏離男人向心上人吐露愛意的曲子變得傷感憂鬱。


    腦海中浮現的,原本單純表達愛的詩篇也頓時變了滋味兒,多了許多不願、不舍、不想接受、卻礙於現實,不得不做出離別決定的傷感。


    刷。


    情緒起伏,感慨滋生,前場冰麵伊利亞·伊萬諾夫跳起落下,毫無瑕疵的奉上第二個技術動作後內結環四周跳,成功帶著一片現場觀眾的驚唿。


    迴顧他剛才跳躍的細節,進入起跳的方式,是他習慣的右腳後內刃轉前外刃換足,左腳前外刃轉後內刃進入跳躍準備。


    接著,浮足的右腳冰刀從外向內收攏擦觸冰麵,身體重心降下,左腳後內刃發力跳向空中,逆時針旋轉四周。右腳後外刃落冰滑出左腿打開,一秒後腳下冰刀一轉結環接入接續步,進一步將單純的花樣滑冰技術動作融合進背景音樂中,提升著整套短節目的藝術性和故事性。


    一分整,承上啟下,推動觀眾情緒的接續步開啟,拉扯宣敘心語的小提琴聲加重,此前安易感覺到的種種心潮激蕩。


    一分零五秒,一分十五秒,與旋律配合的詩歌寫作‘別顧慮、甜蜜的愛情、溫柔的心’。


    冰刀閃耀,冰晶飛濺間,安易看到的,伊利亞·伊萬諾夫滑行的卻是,別打擾、我懇求、很痛苦,沒有一個人願意傾聽我的故事,真真正正走進我。


    嚓!


    勾手四周跳接後外點冰三周跳。


    一分四十秒,小提琴聲拔高一瞬,冰場上的男人再次跳起旋轉身體,執行了一組四周接三周聯合跳躍,贏得了一陣從四周看台席捲而下的熱烈掌上。


    同一時刻,在他這個飄逸靈動,完成質量相當出色的4lz+3t落冰滑出收尾後,實時屏幕中的小分表隨即刷新。


    聯跳基礎分,13。6+4。3再乘以1。1,加動作執行分3。0,一個動作22。69分,幾乎是前四組某些選手一半的短節目技術分。


    如此高的成績,如此出色的動作完成質量,毫無疑問,必將引發後場一眾專業人士口頭稱讚、心中羨慕。以及,絕對無法迴避的自問,同樣都是在這一行打拚的運動員,藝術表現先不說,技術表現上的差距怎麽就能這樣大。


    “喲,兒子,強尼往前場去了,你猜他現在會不會緊張?”


    “不過你還真別說,賽場上大金毛狀態好到,根本看不出幾個月前舊傷複發退賽修養。俄羅斯國內的醫療水平雖然不錯,可為了做到今天這一步,這傢夥想必也是吃了不少苦頭吧?”


    “……”


    準備區內不少人討論俄羅斯老將驚人表現的時候安易肩膀忽然一重,按照老習慣守護在他身邊的安澤賢語帶唏噓搖頭感嘆,靠坐在椅子上的安易心有同感默默點頭,調轉視線目送著不遠處離開加拿大準備區的強尼,在詹姆斯·喬伊斯的陪伴下走進了運動員通道。


    前場冰麵,狀態越滑越好的伊利亞·伊萬諾夫,在四周接三周聯合跳躍後再接再厲,送上了一個goe執行分加滿的阿克塞爾三周跳,一組跳接蹲踞式旋轉。


    緊接著,在兩分二十八秒,開始執行最後一個技術動作,換足不換姿勢的燕式旋轉,手臂動作配合麵部表情,將節目推進尾聲。


    音樂漸輕,剪輯重新製作的《舒伯特小夜曲》,小提琴聲顫動鋼琴叮咚,他旋轉著將身體姿勢從標準‘t’字形燕式轉,轉入浮腿內收仰麵朝上的仰燕式,四圈後與冰麵保持平行的上身直起,左腳冰刀支撐身體,右手手指勾住身後右腳冰刀刀背將浮腿上提,仰起頭顱伸出左手探向冰場上空,旋轉中臉上閃過像無奈又像疲憊的笑容,閉起眼睛加速旋轉。


    最終。


    探向空中的左手,在音樂最後握緊收攏,仿佛抓住了夢想,牽住了無形的畢生所求。


    旋轉停下,右腳落在冰上,伊利亞·伊萬諾夫正麵對準裁判席結束表演時,深綠色的眼睛愣怔片刻嘴角一顫,釋然的笑了,接受的笑了,感謝地笑了。麵向看台,麵向全世界正在觀看他表演的觀眾張開手。


    隱有淚光閃動的雙眼中濃濃的深情,正如《小夜曲》詩歌結尾時唱到的內容——


    來吧,親愛的。


    願你傾聽我的歌聲。


    擁抱幸福,擁抱愛。


    ‘……’


    ‘伊利亞·伊萬諾夫!!’


    ‘……’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轟隆隆。


    表演結束,寂靜五秒,現場宣告員報出伊利亞·伊萬諾夫的名字,遠遠勝過此前熱身時的掌聲尖叫猛然爆發。


    冰麵上,身著一身黑衣,肩部、腰部配以簡單金色弧線點綴的男人,極為罕見的迴應著觀眾的歡唿揮手歡笑。


    深綠色眼中浸滿的謝意幾乎溢出,落進不少直播比賽實況,看著他從九幾年滑到新千年的評論員、解說嘉賓,難過又感動的眼眶濕潤,咽喉鼻腔酸堵。


    迴想二十多分鍾前,最後一組運動員六分鍾熱身時,宣告員對他的介紹詞。


    身為一位花樣滑冰運動員,他的存在完全可以說是僅次於絕對王者,千百年才可能出現一個的,中國人安易的奇蹟,除此之外沒有誰再能與他相提並論。


    縱觀他的職業生涯,或許沒有中國人精彩,或許充滿爭議,或許充滿坎坷、遍布傷病、不那麽讓人愉快。


    可他能夠憑藉著自己的意誌力走到今天這一步就是成功,就是榜樣,值得全世界的花樣滑冰運動員尊重、學習。不管從哪個角度評價,他的傳奇之名,都名副其實。


    ‘短節目得分。’


    比賽結束,在冰上停留了一分多鍾迴應觀眾的支持,賽場大屏幕開始播放精彩鏡頭迴放時,伊利亞·伊萬諾夫將賽場交給了強尼,退出冰場走進等分區坐下。


    兩分鍾,迴放結束,看台上經久不衰的掌聲持續,宣告員出聲準備公布他剛才滑行短節目的得分。


    立刻,歡唿喝彩聲消散,現場、電視機前億萬人等待,做好了心裏建設,準備迎接一個新的奇蹟。


    根據他剛才節目中的表現,他短節目的得分已經不是高不高的問題,而是能不能打破中國人安易保持的短節目世界紀錄。打破的話又能超過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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