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喬伊斯,他在欣賞愛徒表演時,還在擔心他即將完成的首個跳躍。以他對這位弟子的了解程度,他才不相信這位弟子,會停下對動作難度的追求。


    果不其然!


    正如詹姆斯·喬伊斯心中所想,當塤聲演奏到第三十秒,古琴琴弦第一次震動。安易以步法融入音樂,以右腳後外刃滑入動作,雙臂從展開到收攏。


    下一刻——


    他將另一隻腳落在冰麵,兩腿呈八字狀,猛然發力向內一收。


    唰的一聲,他整個人仿佛一根沒有絲毫重量的羽毛,於剎那間騰空而起開始旋轉,雙手抱胸足足在空中轉體了四周,才用右腳後外刃落在冰麵上,保持著流暢滑出姿態的同時,雙臂打開順勢俯身一攬。雙眼微闔、臉上的表情輕鬆愜意,慵懶且輕靈,宛如一隻揮動翅膀,撩撥著湖麵碧水,嬉戲取樂的飛鳥。


    ……


    第25章 兩分四十秒


    “這是!?薩霍夫四周跳?!”


    “這孩子簡直——”


    麵麵相覷,難以置信。


    這就是現場,除了流星冰場相關人員,其他旁觀者親眼目睹安易,做出完美四周跳後的真實反應。


    將視線對準中國國家隊一行人,最顯眼的就要屬興奮拍手,原地跳起的安澤賢。其次是以兒子為榮的母親喬安娜·沃茲,之後才會輪到目瞪口呆的國家隊其他人,他們一個個依然沉浸在四周跳,帶給他們的震撼中難以自拔。


    這不是說他們從沒見過四周跳,不是說國內男單選手做不出來四周跳。而是,此時此刻,忽然看到這麽小的一個孩子,就達到了這種技術難度,心裏感覺有些無所適從。


    尤其再加上這孩子的藝術表現力又這麽傑出,縱觀國內年青一代的儲備運動員,竟然沒有一個能跟他相提並論。不不不,這麽說還是客氣了,就算是算上現役的成年男單選手,能在技術難度上達到這種水平的,滿打滿算也就那麽兩三個。能在藝術表現力上達到這種水平的,不好意思,真的真的,一個都沒有。


    心中苦澀,相視搖頭苦笑,國家隊一行男男女女,說不上來此時的心情。


    他們的訓練方式,與國外相比差距竟然這樣大嗎?


    下午滑過長短兩套節目的十四歲加拿大男孩兒,已經讓他們長了見識。晚上睡覺前,竟然又讓他們看到這樣一個妖孽。


    無奈嘆息,心中思緒百轉千迴,視線再次直視正前方,冰場上的安易繼續進行著自己的滑行。


    在做出一個毫無瑕疵的後內結環四周跳以後,他保持滑出動作轉換步法,旋身跳起接上了一個燕式旋轉。


    身體重心落在左腳前半部分刀刃上,右腿伸直與支撐的左腿成九十度夾角。整個人的身體姿態,無限接近‘t’這個大寫的英文字母,以落冰的左腳為圓心,一圈一圈足足在冰麵旋轉了八周。


    緊接著,他發力起跳完成換足。上半身後仰,左腿關節向內彎曲靠近頭頂。右手自下而上勾住冰刀刀背左臂伸展,手掌五指或併攏或舒展,在身體保持旋轉的過程中,不斷變幻著指尖動作。


    從空中俯視冰麵,就會看到他的上半身姿態,已經從剛才的英文字母‘t’上麵的那一橫,變成了近似環形的圓圈。形態動作像極了小憩時,天鵝將頭藏在翅膀裏的模樣,這個動作本身同樣有一個學名,doughnut spin——甜甜圈旋轉。(麵包圈)


    音樂推進,滑行繼續。


    在跳接轉之後,音樂由舒緩悠揚,逐漸進入了風雨前的寧靜。


    點點鼓聲奏響,安易腳踏鼓點,步法進入跳躍準備。右腳輕抬,左腳後外刃倒滑進入,起跳前的一瞬間,完成了轉身變刃、掄腿起跳、一係列技術動作。騰空而起後,在空中旋轉了三周半用右腳落冰,完成了一套短節目中必須完成的跳躍動作,阿克塞爾三周跳躍。


    鼓點繼續加快,木琴聲叮咚,水聲融入,安易腳下蹬冰滑行驟然加速,卻努力控製著身體姿態,保持著天鵝該有的那份從容、優雅。


    直至又一聲古琴響起,琴音繚亂,破壞了樂曲中的最後一絲平靜。


    他以右腳落冰背身滑入,左腳刀齒猛然點擊冰麵,旋身起跳,伴著晶瑩的冰粒,開始在空中旋轉身體。


    第一周、第二周、第三周、第四周!


    穩穩落冰,左腳刀齒再次點冰,雙腿發力完成起跳。配合著背景音樂中越發隆隆的鼓點,他奉獻出了這套短節目中的最後一個跳躍動作4t加3t,後外點冰四周跳接後外點冰三周跳。


    “哦~上帝啊,上帝啊,我就知道會這樣!”


    心中不祥的預感在這一刻成為現實,詹姆斯·喬伊斯不但沒有感嘆,弟子滑行短節目的技術難度。反而有些煩悶生氣的,暗中告誡自己必須忍耐,不要在現場還有這麽多外人的時候,嗬斥表現這麽‘出色’的弟子。


    與不遠處那群驚嘆、駭然,驚訝於弟子所滑節目,技術難度的中國人不同。他最在意的隻有弟子的健康,健康,健康!不是說他反對弟子們追求難度,而是一直希望他們量力而行,不要小小年紀就不自量力,趁著年輕身體好,不知節製的挑戰高難度動作,最後落得一身傷病,輝煌閃耀一剎那,之後就泯然眾人黯然退役。


    是的,是的,他承認。他的弟子路易斯·沃茲,確實是個不折不扣的天才。但天才難道就不會疲勞,天才就難道不會受傷?


    隻是一套短節目而已,至於把難度提高到這種地步嗎,簡直匪夷所思。


    縱觀全世界的花樣滑冰運動員,參加競賽時除非破釜沉舟,哪個滑行短節目不是使七分力留三分力,保證自己沒傷沒災的進入自由滑階段就好?


    之後,等成功進入自由滑階段,再火力全開,在七次跳躍中使出全力爭奪名次。


    在短節目中就連續做出高難度動作,浪費體力事小,萬一在做那些動作時受傷了,那可就真是因小失大了。


    一方不滿,一方震撼,場外左右兩波人,加上場中滑行的那位少年,三種不同的思緒互相交錯。


    成功完成了三次跳躍,安易的這套短節目也進入了尾聲。


    伴隨著音樂中的‘雷聲雨聲’,他開始完成自己的接續步,腳下步法不住轉換令人眼花繚亂,上半身的身體動作卻極少變動,隻有在配合下半身步法,以及兩條手臂的舞動時,才會偶爾做出相應的改變。


    再看他的麵部表情,沉靜、隱忍、渴望、壓抑……


    就像是在醞釀著什麽一樣,在整套直線接續步,開始的前半程中極盡克製。一直等到轟隆隆一聲雷響,他這才全情全力的釋放出自己的激情,舞動肢體!舞動生命!在揮手擺臂中振翅高飛,於腳下濺起顆顆如同水珠的冰花中,與這場狂風暴雨進行著戰鬥。


    “這孩子!這孩子!!胡主任,就算沒有剛才那兩種四周跳,咱們也一定要把這孩子帶迴國!”


    “是啊,是啊!光是這份表現力、感染力。找遍國內的所有運動員,恐怕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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