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舟麵無表情地扯著自己臉,看著岑黎的眼中透著濃濃的哀怨:“……我真16了。”


    “還是孩子。”岑黎給他穿上外衣,無視他的抗議。


    “師父年紀大不到哪裏去!憑什麽說我年紀小。”林舟氣鼓鼓,伸出腳讓岑黎替他穿鞋。林舟覺得再讓師父養兩年怕是連吃飯都要人餵了。


    “你知道我年歲幾何嗎。”岑黎邊替他穿鞋邊說。


    “不過二十五六,和我大哥應該差不多。”林舟撇嘴。


    “嗬。”


    “這是什麽意思?!”


    “做你祖父亦綽綽有餘。”


    林舟隻當岑黎難得和他開玩笑,也忍不住開起玩笑哼哼道:“有趣了,我們那兒習慣讓人家管自己叫爹,顯得自己高那人一等似的。師父倒好,直接要做祖父。”


    林舟自然沒當真,岑黎這話和“如果你如何如何,我就叫你爸爸”一樣,毫無可信度。


    岑黎但笑不語,直接堵住了林舟的嘴。林舟一張臉刷的紅得像隻煮熟了地蝦,徹徹底底的熟了。


    師父雖說平日溫溫柔柔的,真要那什麽起來,他還真的……挺沒氣力反抗的。


    林舟一心想救江海,聽了岑黎的話也深知自己怕是無能為力。即便口頭上答應了乖乖迴山,心思卻一直掛在江海身上。


    說好的不擔心不掛念,到頭來是否想著念著隻有他自己知道。


    陸成一走,他們也得啟程迴蟬源。本就打算這天迴去,被陸成一攪和林舟心境頗不寧靜,然而沒辦法,岑黎說的話就是鐵打的,說走就走。何況林舟對於江海一事沒有可以幫得上忙的地方,倒不如別在這兒給陸寧淵添亂。


    林舟鬱悶地背上自己的小包袱,跟上岑黎的步伐。再次踏上人來人往的街道。這次大約是他這次下山最後一次逛街,下一次恐怕得好幾個月以後。


    “咱們要不然再去屯些貨吧——我想吃西瓜。”林舟瞪著無辜的眼睛,對小攤上的西瓜目露兇光。


    岑黎扭過他的頭,憋屈的林舟齜牙咧嘴:“山上西瓜有不少,迴去任你吃個夠。”


    林舟:“太沒勁兒了,今天小販好少。是吧,啄肉。”他護著鳥籠,一隻手被岑黎牽著。籠子裏的啄肉沒精打采地趴著,一動不動,一點都沒有平常的活潑。


    岑黎斜了啄肉一眼:“今日天氣太熱,它也受不得。”


    啄肉有氣無力地扇了下翅膀,以示自己還活著。


    岑黎又道:“近日採購之物足夠用兩三月,不必再買。”


    林舟心塞:“我……就是想逛逛。”


    岑黎不迴答。他帶著林舟一路往城門走,大街上的人越走越少,店鋪也不像中心地帶那樣鱗次櫛比,而是零零散散地分布在道路兩側。


    林舟的熱情和最初一樣高昂,高昂的甚至有些過頭了。


    “師父你看那家店的衣服真好看。”林舟指著一家裝飾的十分精緻的成衣店,擺在外麵的衣服格外鮮艷漂亮,吸引了不少路人的注意力。


    由此我們也可以看出,據說自己十六歲的某人心智或許和幼童沒什麽區別,熱衷於浮誇高調的一切事物,尤其花花綠綠最愛。


    反觀它隔壁的店,外觀破舊,內裏灰白,衣服也不多,看上去老舊破敗,幾乎無人問津。


    店門前老朽愜意地搖著蒲扇,坐在躺椅上一晃一晃,好不悠閑。


    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便是林舟所指衣服好看的店鋪,高瘦精明的老闆撕心裂肺地吆喝招唿,店小二擦著汗忙前忙後,客人接踵而上,熱鬧火爆。


    “嗯。”岑黎拿出一些碎銀子放到林舟手裏,道:“去買些喜歡的。”


    林舟笑嘻嘻地“噢!”了一聲,邁步朝那家火爆異常的店衝去。


    岑黎看著林舟進店,定了幾秒鍾,轉身走向那間破敗的小店鋪。


    他站在小店正中央,環看被隨意掛在正中央的為數不多的衣服。


    幾件衣服都和牆壁的顏色差不多,清一色的灰白,看上去與喪服一般。正常人看到賣此類款式衣服的人都避諱著繞道走了,哪有岑黎這樣專門走進來看衣服的人。


    岑黎手撫上衣領。衣領的布料非常粗糙,做工也極其糟糕,許多地方甚至是拚接而成。


    他目無波瀾,仔細地一絲一線端視下去,直到底端。衣服的末端,也就是衣擺處有一朵小小的黃色花朵,與整件衣服的格調嚴重不符。


    布衫質量不佳,乃至於慘不忍睹,然而這朵繡花卻精美得不像話,像是走錯了位置。


    岑黎目光幽深,看向黃色花朵的眼中意味深長。


    “沒想到還有人到我老頭子這兒來看衣服,有緣人何不坐下與老朽對飲。”


    岑黎順手拿起桌上的茶杯。茶杯的邊沿已然破了好幾個口,茶亦是粗茶,他卻恍若不知,自顧斟茶啜飲。


    “這件衣裳可否與我。”岑黎開口道。


    由於上了年紀而身材萎縮的老者依舊閉著眼曬太陽,渾濁且悠然的聲音從外頭的陽光傳入岑黎的耳:“天下無白食之餐,先生莫非說笑。”


    岑黎筆直地站立在桌旁,一雙丹鳳眼堪堪瞥向看門的老頭,漠然道:“恐怕不論我開多少價碼,都抵不上它的一角。”


    老者嗬嗬笑了,朗聲道:“老朽已講,天下無白食之餐。賓客,佛曰五百次迴眸換得今生一遇。老朽與你今日相遇乃前世之約,今世之緣。其他人亦是如此。”


    “吳不然,你又何故。百年春光,頃刻間垂暮。縱百十年光陰,卻短短數年成了這般。你的前世之約,無非今世之孽緣。依我之見,不若沒有。”


    老朽邊笑邊搖頭:“你不懂,不懂。若我要你以十年之壽換此衣一件,你肯麽。”


    岑黎唇角微勾:“自然肯的。”他一生性命不知何處及終,多十年少十年又有何分別。


    “若我要你今生今世,永生永世之命,還肯麽。”


    “我早已忘了活著的滋味,有與沒有,又有何差別。”岑黎勾了勾那粗糙的衣領,意味不明地笑了。


    老者緩緩地站起身,傴僂著身子轉過來看向岑黎,雙目中盡是渾濁。


    他道:“等你,等到一個讓你知曉活著的滋味的人,即便變成我這樣,也是甘願的。”


    岑黎取下那件繡著黃色小花的衣裳,對他微微一笑,道:“不,就是那人出現了,我也絕會不同你一樣。”


    老者直直地看向岑黎,盡管眼中幾乎是空洞的:“罷了,你若要便拿去吧,與我也無用了。隻是,你要記得今日所說,他日食言,我是要向你討要銀兩的。”


    岑黎將衣服塞進隨身攜帶的包裹裏:“你得先活到那個時候——不,即便一直苟活,恐怕你有生之年也不會見到。


    老者幽幽嘆息,沒有焦距的眼中突然折射出銳利的光:“多年不見,你依舊不饒人。”


    岑黎走向門口,留下一個背影,嗤笑道:“世人道我懸壺濟世,自然向來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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