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道巨大的雷聲如利劍穿破山河,震得小屋都在顫抖。


    林舟翻了個身,把臉塞進被子裏,緊緊貼著牆壁。雙手也在被窩中死死捂住耳朵,臉色無比蒼白。他渾身輕微地顫抖著,為了不讓岑黎發現努力地克製自己的聲音。


    恐懼,想要叫出聲。


    他害怕電閃和雷鳴。


    每次看天氣預報得知今天要下雨,林語棠不論多忙都盡量趕迴家陪林舟,特別是晚上。


    如果實在離不開醫院他也會讓林舟在下雨前提前來醫院。有他在,林舟就不會害怕。


    在林舟很小很小的時候,他的腦海中就有一段模糊的記憶。那是一個電閃雷鳴的地方,他看見雙親倒在血泊中。隻是隨著年齡的增長,雙親的樣子越來越模糊,而那駭人詭譎的電閃雷鳴卻揮之不去。


    驀地,一具溫暖的身體攀上他的後背。他被整個摟在了懷中。背後之人,無需言說。


    一隻手環過腰,一隻手輕輕拍打著他的頭頂。


    眼睛一下子酸了,兩個月來的委屈陡然間決堤。被子因為裏麵的人一聳一聳的,伴隨著低低的嗚咽。


    被他壓在身下的被子被外力強力地扯出,旋即他就被一雙手有力地環了過去。背脊瞬間和另一個火熱的胸膛緊緊貼在一起。一隻手捏著他側躺著與床相貼的腰,試圖將他翻過來。


    他淚眼朦朧地睜眼,不料恰巧一道雷轟隆隆炸響。


    “啊!”林舟砰一下轉身翻進岑黎懷裏。整個人撞了個滿懷。


    岑黎僵了僵,隨即原本伸出的手改為摟住林舟的後背,讓他更緊地與自己相貼。另一隻手按住林舟的耳朵,阻隔了雷聲。


    “不怕。”岑黎的聲音貼著他的耳朵傳來,低低地,帶著罕見的溫柔。


    林舟整張臉埋在岑黎的胸前,濕噠噠的淚水沾濕了衣衫。聽著胸腔傳來的心跳聲,他奇異地平靜了。


    有師父在,怕什麽呢。


    “師父,你別走。”岑黎的安撫對他來說就像救命稻草,抓住了那根欲斷而未斷的弦。


    “嗯,不走。”


    他伸出手,生澀地摟住岑黎的腰,將臉埋得更深。


    漸漸地,雨停了,雷走了。


    林舟癡癡地貼著岑黎,哈喇子蹭得他前襟濕乎乎的。他摟著林舟,一手在他頭發上撫摸。


    “還是個孩子啊。”


    在黑暗中,他低垂眼眸,掩過一絲笑意。


    岑黎說過人們會把診費放在山下,此話不假。蟬源山在世人眼中可敬又可畏,人們有心把食物帶給山裏,卻無膽從山中帶走任何物事。


    甚至一根柴木。


    因此,所有獻給“蟬源先生”的東西從未有過遺失。前來感謝的人們無一不放心地將食物或其他東西,甚至金銀統統放在山底湖邊的大槐樹下。


    大家秘而不宣,但凡受了蟬源先生幫助的盡來此迴饋。


    當林舟被岑黎領到大槐樹下時驚得下巴都戳地了。


    “這這這……難道沒人拿嗎!”林舟十分耿直地提出疑惑,順便膜拜了下古人的“拾金不昧”“視金錢如糞土”和“腦子不清楚”的優良品質。


    岑黎彎下腰,把一隻肥兔子從籠子裏抱出來抱在懷裏,捏了捏它的長耳朵,道:“不會。”


    林舟眼睛冒紅,瞪著那隻臭兔子。


    “這是什麽。”林舟拿下塞在一麻布袋裏的紙條。


    上麵的文字讓他犯懵。此字近乎狂草,他姿勢換了好幾個也愣是看不懂。


    岑黎站在他背後,猛不丁抓住他那隻捏著紙的手,細細摩挲。半貼著他的耳朵道:“望蟬源先生多加照顧小弟,一點心意,不成敬意。陸寧淵。”


    林舟第一反應是:靠,王爺太不要臉了,明明他才是大哥!


    然後眼神飄忽地看著師父抓著他的手,腦袋頓時暈乎乎的。


    “王爺字我認得,哪兒那麽難看懂。”林舟摸摸鼻子,竭力不承認他是小弟。等等,蟬源先生,什麽東西?有點耳熟。


    林舟突然記起陸寧淵對他說過蟬源山上有位神醫的事情,師父也是行醫的,難不成師父就是那位傳說中的神醫?


    “不錯,不是雲王的字。應當是,江海代筆。”


    岑黎直起身,鬆手說道:“雲王不方便動作,由他代勞無可厚非。”隨即拎起那個麻布袋子揣著兔子走了。


    林舟提起另外兩袋“哎哎”趕上去,驚訝道:“師父認識王爺和江公子?”


    岑黎點頭,斜眼與他對視一眼,點頭。


    林舟莫名覺得沸騰,有種“你鄰居是我老鄉姑奶奶的表外甥家的僕人”的既視感。


    “你怎麽認識他們的?師父莫非給王爺看過病?”林舟抱著兩大袋吃食難得步伐輕盈地一蹦一跳,讓岑黎差點以為是不是中了什麽巫蠱之術,他又激動地跳起來,大吼:“我覺得江公子長得特別好看!”


    “不曾。江公子生的俊美?”岑黎不動聲色地開口,不知不覺轉移了話題,並且是林舟非常感興趣的話題。


    果然,一說起江海林舟就跟倒豆子似的劈劈啪啪講了一堆,活像思了春的少女。說的舌若燦蓮,直把江海誇的天花亂墜,賽過仙女下凡。


    末了,林舟滿意地點了點頭,總結道:“江公子是我見過最最漂亮的人。”


    岑黎嘴角微勾,從未見過岑黎笑的林舟心裏咯噔一聲,沒注意到旁邊原本平靜的灌木叢兀地發出一聲悶響。極其細微,難以發覺。


    糟了,當著師父的麵說別人好看不是找打呢麽!


    “不,不過,就算江公子長得好看,我也最喜歡師父了。”林舟挺直腰板理直氣壯地說,默默地對雲王弟弟說了聲對不住。


    “今日天氣正好,你去後山鍛鍊鍛鍊。”


    林舟一臉菜色,完了,果然得罪人了。


    誰知岑黎又補充道:“傍晚再歸。”


    林舟:“……是。”後山不僅有漫山遍野的花海,並且麵積廣大平坦,十分適合“鍛鍊”。


    譬如,找到某種草藥。此花一定是另一座山上的,他需得翻山越嶺,且得一邊跑一邊找——誰讓他師父還變態地規定了時間!


    此種鍛鍊,不一而足。林舟漸漸摸清了門道,不用再糾結什麽東西在哪裏,然而不論題目是什麽都要走很多路。


    岑黎美名其曰:“強身健體”。


    林舟恨這事恨得牙癢癢,卻沒那個狗膽反抗。誰讓岑黎是他衣食父母,何況麵對他總感覺此人不怒自威,他想反抗都沒這魄力。


    林舟迴到小屋換了身衣服就一臉悲痛地去後山“鍛鍊”了,岑黎見他走遠,緩緩走出小屋,朝他離去的方向投去一眼,轉身下山。


    山下灌木叢中。


    一人捂著手臂蜷縮著,麵色極其蒼白,冷汗不斷從他的腦門滴落。他低聲悶哼,顫抖著試圖纏上紗布,卻屢屢失敗。


    白色衣物映入眼簾,他的臉色刷的煞白煞白,一時間竟忘了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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