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經到這份上,就該讓他派上用場,恐怕如今薛駙馬心中,最想的就是立功。


    找到指揮部的時候,發現不但羅蔚和李閔國等一幹將軍在,古韻直老頭也在——至少,這也是個不怕死的。老古已經命人把王福桂的人頭掛上城門——公主最後的體麵是要保全的,隻好委屈這位公公了。


    互相she箭的階段略過,有一部分敵軍已經渡過護城河,開始架攻城梯了,戰鬥白熱化起來。


    劉春溪的物資也送到了一部分,於是城牆上架上一口口大鐵鍋,燒著桐油,為防不夠,還有別的油類,一時間火光熊熊,臭氣與香氣同溢。


    羅蔚見我已叫人布置好這些,投過來微訝和讚賞的目光。


    燒開的油倒在一個個小桶裏,傳遞到最前沿,瞅準往上爬得起勁的敵人,渾頭渾腦澆上去,一時間慘叫聲此起彼伏,許多敵軍就像餃子一樣“撲通通”掉下去,掉在護城河裏的算是好運,像那些爬得高一點掉下去掉在地上就摔死了,就算沒死,接下來的一陣箭雨也叫人難以逃命。


    如此情形持續大半個時辰,雖然敵人有盾牌,不過爬的時候也不方便,最多弄點小盾牌,卻很難遮全,所以十分有效。可惜油卻用完了。


    接下來上的是石頭,大小不一的石塊砸下去,聲勢更大,可惜城裏哪有許多石頭,這次不到半個時辰就告罄了。將士們也累得唿哧唿哧的。


    敵方死者甚眾,已經數千上萬,但他們的大部隊也已經徐徐趕到,外頭碧空蒼野:“梁”和”清君側”的旗幟飄揚。


    新一輪攻擊又開始了,這次隻能靠常規武器,火箭和弩算得上比較有用的。


    敵方似乎下定決心要一舉猛攻下來,一批死了,又上cháo水般的一批,踩著原來的屍體往上爬,漸漸的屍體都堆到半牆高了。


    我覺得不妙,這樣一來攻城變得容易了,而且我們這邊傷亡雖然較小,可大家也殺得手軟了。


    我看形勢不大樂觀,想了想,對紅鳳耳語幾句,紅鳳微露訝色,但還是頜首領命而去。


    不多會工夫,紅鳳帶著我的火藥研究所的爆竹師傅們亮相人前,帶著一車東西,拿土蓋著,小心至極運到城牆上,大家麵麵相覷,不知我葫蘆裏賣什麽藥。


    有點像土法手榴彈,一個個土和糙繩包裹的火藥團,留著長長的引線纏在外頭,小心點著,或用手擲,或用弩機,或遠或近:“轟隆隆”地動山搖,一一炸開。


    其實效果並不算頂理想,有一些半空就爆炸了(主要是使用弩機的,手腳稍慢就會這樣),有一些落地無聲,但仍然足以使敵人膽戰心驚起來,炸到的人不少,更重要的是威懾效果,尤其是對方旗幟那邊很近處都爆炸了一顆,動搖大本營,頗起了一陣騷亂,陣腳都亂了。


    所有人都驚詫地看著我們,包括古老頭,和李老頭。


    羅蔚更加殷勤讚佩地探問:“張大人真神人也,卻不知此乃何物?”


    我微微一笑,開始信口胡編:“下官平日好熱鬧,素來喜歡煙花炮竹之物,常見小廝們被炸到手,受點輕傷什麽的,就不免想,若此物的威力再增十倍百倍,豈不就是戰場上的神兵利器?所以請了不少爆竹師傅在家研究,沒料到真能派上用場。”


    此言一出,以老高為首,立刻諂媚頌德的話cháo水價湧過來:“父親大人真奇才也!”“大人力挽狂瀾,居功至偉。”“這麽多人玩爆竹,怎麽就想不到?”


    ……我聽得暈忽忽的,幸好打仗的士兵們依舊打仗,投手雷的依舊投手雷。


    等一車火藥下去一半之後,那邊鳴金收兵了。


    大家歡歡喜喜下來,隻留下駐防的部分軍士。


    那高興勁兒就跟大了勝仗一樣。就連老古的臉色都好了很多。


    遇到周紫竹,他可能是今天最忙的人,衣衫都髒亂了,臉上有汗漬,不過他的差事完成得很好,給我看了下所徵收糧食簿子後頭的總數,比我希望的還要好。


    節衣縮食的話,支持兩三個月不成問題,有兩三個月時間,邵青也好,王將軍也罷,各地勤王之師都該趕得過來了。


    我心中大定:糧糙武器一應充足,梁王想打下京城,難矣!估計他就想突襲加裏應外合,可惜一開始內應就給我們廢了,他騎虎難下,也隻好打了。


    我迴家換藥休息,幸好幸好,我的書房還在,秘密小金庫的銀票一張未少。


    梁王那邊和我們打起了持久戰,他準備充分,加上如今是秋天,各地都收割了,籌糧很容易,光在京師附近鄉村掠奪就足夠一陣子開支。所以他比我們還不愁糧糙軍需。


    京城百姓騷亂了一陣子,很快恢複了平靜,還有不少婦孺提著食籃爬上城牆慰問士兵的。總體而言,他們的老百姓對政府信任度顯然比現代社會要高。


    戰局僵持了這麽七八天,我肩膀上的傷漸漸好轉,但城裏受傷的人多起來,禦林軍多是京師子弟,戰爭總不免亡人,掛白幡燒紙錢的人家多起來,時常夜聞啼聲,哀戚肅殺之氣一天天重起來。


    但我擔心的不是這個,禁軍也上了戰場,薛駙馬現在完全聽我指揮,羅蔚自不用說,可禦林軍卻不然。何況要說行政上,還有雖無軍隊卻勢力龐大的清流。一場戰爭裏沒有統一指揮,總是一個重大隱患。


    還有就是梁王的態度,他明知道時間拖長對他並無好處,為什麽還這麽不緊不慢地打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第104章 夜襲


    近晚的時候,那邊又收兵了,大家各自迴家,好像下班一樣。


    我不願騎馬坐轎,想自己在城裏巡視一二,順便理理思路,結果在我家附近遇到了高玉樞。


    高玉樞這個千伶百俐的人,平時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哪一次不是遠遠就看到我,先跟我寒暄,這次可好,一直低著頭走路,好像心事重重,一直到我叫他,才突然抬起頭,嚇了一跳的樣子,好不容易才擠出笑容說:“父……父親大人……”


    “琳西何以在此徘徊?”


    “恰巧路過,恰巧路過。”他打著哈哈。


    此時此刻,我本沒力氣再管閑事,就要放他過去。


    也是福至心靈,突然間一個念頭出現在腦海:梁王要造反,收買朝臣宦官們,難道隻收買了王福桂同公主?會不會單薄了些呢?如果是我,我難道隻收買兩個就覺得十拿九穩?如果我要收買,我會挑誰下手?眼前的高玉樞趨炎附勢,貪財好利,寡廉鮮恥,要說收買,最好收買的大概就是他了吧?隨便恐嚇一番,再許以重金高位,效果會如何呢?這麽一想,我停了下來,迴頭向高玉樞看去,他被我看得發毛,有點心神不寧。


    我才緩緩開口:“琳西,你沒什麽話同我說嗎?”


    他似乎嚇了一跳,勉強說:“父親大人所指為何?”


    我想了想,說:“這個世界上最大的賭局都在政治上,不到最後一刻,誰也不知道結果,要預測出誰輸誰贏,開大開小,實非易事。琳西,你既然人都來了,也算是天意,何不遵從天意行事?”


    他老臉上一陣青一陣紅,說:“父親……大人……”


    我又說:“此事隻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決不會說出去,琳西,你可不是不懂形勢的人啊。”


    高玉樞臉色變了又變,左右前後看了一眼,發現沒人,膝蓋一曲,往我麵前“撲通”一跪,聲淚俱下說:“父親大人救我。”


    我配合他也四顧一番,壓低聲音說:“你且起來,府裏說話。”


    我把高玉樞領到我的水榭的書房裏,屏退下人,對高玉樞說:“此處無人,說吧。”


    高玉樞又來一遍推金山,倒玉柱,跪在我麵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說:“父親大人,孩兒該死啊,幸好還不曾釀成大錯。”


    在我的循循善誘下,他終於交代說梁王早在兩三年前就和他有所接觸,抓住他一個把柄逼他入夥,他終日“惴惴不安,以淚洗麵”,懷著巨大的良心譴責和壓力,盡量隻替梁王收集了一些“無關緊要,眾所皆知”的朝中秘聞。


    想不到梁王居然起兵,他原本隻以為梁王要坐大勢力,現在自己居然成了反賊的同夥,要與敬愛的精神支柱他父親大人我分屬兩大陣營,實在是難以忍受的一件事,於是更加寢食難安。


    直到今天,他收到密函,要他想辦法去騙或者偷羅蔚的兵符,和李忠峰李忠禹一起,打開南門,讓梁王夜襲。


    高玉樞說他覺得這等叛國欺君之事,實在不可為之,心中萬分痛苦躊躇,想找我自首,又害怕先前的事情暴露,所以才再三徘徊。


    李忠峰李忠禹何許人也?這個我也要反映一下,其實就是李閔國的兩個寶貝兒子,我一向稱之為李大李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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